嗖。
莫执的脚下忽然被一只手给缠住了,还有人?莫执心中一惊,忙睁开眼低下头去。但眼睛里百转千回,只闪过重重叠影。
不过,莫执还是分辨出了那是什么,那是一只手骨,只剩下骨骼的一只手,正拽着他的脚,生生地往下拖落。
地下有什么?或许是另一个洞穴,或许是,埋葬他的坟墓。
他扎住马步,立稳身形。那手骨的力量还及不上一个正常的成年人,无论其如何使力,莫执都不动分毫。
一只手的力量不够,但这洞穴中还埋藏着千百只手手。慢慢地,他的脚上,腿上,手指上,胳膊上,小腹上,脖子上,头发上,全部爬满了那细小的,干湿的,咯咯作响的尸骨,他们对着莫执来回地撕扯,拽落,还有一只手,那似乎是女人的一只手,那只手格外的纤细、暧昧,它从莫执的腿部,一步步爬到他的腹部,又一步步爬到了他的脸上,它像一只蜘蛛一般,湿哒哒地停留在了他的脸上,那纤细的骨头,对着他的脸,轻轻地抚摸、拍打,就像是幼时,乳母哄着哭闹的自己睡觉。忽然,那指骨对准了他的眼睛,一针狠狠地扎了下去。
莫执一直没敢睁开眼,一则眼中万花轮回,开了眼也不过是累赘,二则,他怕自己见了那尸骨漫天的情形难免心里打怵。他从小长到大,见到的第一个非正常死亡的人,便是当日在那同光区的乞人,而第二个,便是徐记。若算第三个,便是徐福,不过自己只听知了他的死讯,却未见他的尸身。
而这洞穴中漫山的尸骨,便是当年开洞凿穴时掩埋的尸体。无论如何说,他们算是为了自己父亲的大业而献身的,所以,此时,容我说一声
“抱歉,前辈。”
莫执不能睁眼,不代表他没有感知,相反,他的身体在明确地告知他他的身上趴了多少条尸骨,总共十二条,分别在左脚,左小腿,右小腿两只,腰部两只,还有便是左手腕一只,右手腕两只,头上两只,脸上一只。
那如针般扎下指骨的那个人,如不出意外,他在生前或许已经饿得说不了话,他或许脑海中还在喃喃地想着,水,水,却吐不出一句话,或许不是他,而是她,一个陪伴着丈夫来到这儿的女性,最后与丈夫一起,被埋葬在了这里,没有风花雪月,只有不见天日。
那一刀锐利的指骨,掠过了凶狠的风,莫执得以提前预知到了危机。“抱歉,前辈。”说完这句话,他浑然入定,此时的他力顶万钧,他猛地向下甩头,那指骨一时间支撑不住,颤颤巍巍地抓着莫执的表皮,莫执再以雷霆之势甩出右脚,两只尸骨被他横空甩落,他再一个扫膛挥出左脚,那左脚上的尸骨也被他尽数抖落。他再从头到尾使了一套他的掌法,从蜻蜓点水,到阶前扫视,到猛虎环伺,那细弱的尸骨浑然吃不住力,被他纷纷甩出。最后,只剩一只,那只纤细的指骨,它还锲而不舍地附留在莫执的脸上,莫执伸手去抓,仿佛以前抓那只毛在他脸上的猴子一样。那指骨浑然不肯松懈,但指骨毕竟只是指骨,就像猴子终究只是猴子,他们不可能抵得过莫执这种日夜习武之人的力量,咯,它被垂拔而出,那几根骨头无力地挣扎着。嗖,那指骨又心念不忘地朝莫执刺了过去,留在距离莫执眼睛分毫的地方。那已是他全部的长度了。
莫执正想将其飞甩出去,它的另一根指骨又朝莫执飞刺出来,同样在距离莫执眼睛分毫的地方停住了。莫执通过第一道掠来的风判断出了这指骨的长度,因此将其牢牢地抓咋无法伤害到自己的位置。
但是,那根指骨与其手骨生生分裂了。它像是一个鲜活的个体,朝莫执龙凤凤舞地刺了过来。
呲,一针,扎中了莫执的左眼。
啊!莫执嚎叫了一声,他匆忙地把那手骨甩了出去,啪,还砸碎了墙上的一片琉璃。
莫执低着头,手掌蒙着自己的左眼,这陆兆国果然还是藏龙卧虎,真是一刻都不能松懈。
这尸骨虽然力量不大,但着实难以捉摸,而且,天知道这洞穴中有多少被埋藏的尸骨,天知道他们还会用这尸骨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莫执不敢轻举妄动,他依然入定般站在原处。今日可真是丢脸丢尽了,倘若没有大师,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今日或许便成了那尸骸中的一员。
莫执闭着眼,他的左眼只有短暂的疼痛,应该并无大碍,得益于他的瞳力,他的眼睛本身也比常人要强韧数倍,这在他小时候便知道。
万籁俱静。
万籁俱静。
这回真的是万籁俱静,没有一点声响,没有水儿潺潺的流动,没有鼠儿细簌的作响,也没了那万千骨尸吱吱吱吱刮划墙壁的声音,没有风声,没有雨声,没有脚步声。世界沉静得不寻常。
发生了什么?莫执睁开了眼睛,难道是被自己刚才这一下给震赫住了?
莫执本以为睁开眼之后,他看到的会是漫天尸骨。但当他真的睁开眼,他才发现,他所见的,没有尸骨,只有洞穴,洞穴层叠相交,那是另一片万花巡轮。
原先那千条洞穴层层叠叠,汇成万花之圆。此刻,五百条明,五百条暗,明暗交接,无一不是。不,不对,那五百条明五百条暗中,还缺了两条,那两条,是黑色。
莫执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从脚边捡起了一颗石子,朝那岩壁上飞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