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啾啾。
“啊,不是在叫你。”莫执回头冲胡卅笑了笑。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莫执拿出了口袋里的一些吃食,对着那湖边的鸭群招唤。
“对对对,到这儿来,这儿来。”莫执看着那几只歪歪扭扭扭着屁股嘎嘎乱叫的鸭子,觉得实在是可爱。
“来,多吃点,多吃点。”莫执把那吃食碾成了碎扔到了地上,那几只鸭子嘎嘎地叫唤着,又倏地伸出脖子把那食屑夹入嘴中,嘎,嘎,嘎,他们似乎吃得很是满意,在那地上来会地拍打着脚蹼。
“老实说,掌柜的,我刚来这的时候,对这的印象很不好。”莫执继续往地上撒着碎屑。
“为啥?”
“因为我觉得这儿有点脏兮兮的。”莫执羞赧地挠了挠头,“路上都是些鸡屎鸭屎,夜溺泼到水里,穿的衣服也是又脏又破,连身上闻过去都有一股馊味。”
“那你这可没说错,这儿的确是这样。你一个少爷习惯不了这儿也正常。”
“可后来我去了那上层,看了那何府,甚至看了那摘星楼,我反而明白了,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嫌弃他的理由。”
“为什么?”
“因为并不是因为知礼而富贵,而是因为富贵而知礼。同样的,不是因为鏖糟而贫穷,而是因为贫穷而鏖糟。”
“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懂。”
“因为你出生在这个地方,没有人教你读书写字,教你生活秉礼,所以你才会一直这么过下去。假如你从小到大,学到最多的无非是如何养鸭或者如何种地,那你自然只会养鸭或者种地,但这并不代表养鸭或者种地就是低贱的。只是,他们上层的人可以从小学习知书达理,学习怎么给你们摆弄算盘,谋算粮食和税钱,他们付出的工作并不比你们多,但他们的工作,其实是在摆布豢养你们,就像你们豢养鸡鸭一样,而且,这份工作,你们并做不了。长此以往,这就是一个死结,你辛辛苦苦地挣钱,挣的那一个铜币,其实连个好一点的大夫都看不了,而在他们眼里,那个大夫只是他们利益中的一环而已。你拼了命读书,想要考取功名,造福乡里,但你却发现,你连堂试都去不了,那殿上坐的都是太傅的儿子,府尹的女婿,他们环环相扣,那这一切围成城墙,而你连站在墙上看看里边有什么都做不到。每年你们养的那些鸡鸭,钓的那些鱼,都要上税,而这税钱,又被各路墙里的人层层拨走,然后被他们拿来嘲笑你们不知礼义。他们再打通关系,拿一些你们所不可能拥有的东西卖给你们,你们若是眼馋了,急需了,还不得不倾家荡产。你们是在帮他们干活啊,他们掏的却是你口袋里的钱。”
“你……你究竟在说什么?我,我哪儿也听不懂。”
“没事,我就随便说说。”莫执扔完了手中的食屑,拍拍手站了起来,这回去的路啊,以前一直又拥堵又逼仄,这回好了,路上没有人,只有几只鸭子嘎嘎地摆着。日月客栈还如往常一样漂浮在水上,摇摇晃晃。
“掌柜的,你这客栈是什么时候建的?”
“也,也好多年了,快十年了。”
“十年,不容易啊。”莫执叹了口气,“掌柜的,冒昧问一句,你这客栈,一年能挣多少银两?”
“如果是客栈的话,一年大约二十个铜币吧。”
“那还不错。只不过……”莫执指着那耷拉的牌匾,说道,“你这多久没管了,老是这样也不太合适吧。”
“马上就修,马上就修。”掌柜地低着头,“正准备修呢。”
“要修就好,要修就好。”莫执笑了笑,又似乎是颇为感慨,“掌柜的,别怪我多嘴啊,你要是有了小孩,也得乘早送他去学堂,无论将来能不能考功名,也得先把书念了。如果他将来考不上,你也别怪他,以后跟你一起打理这客栈也是好的。”
“好,好的……你,你怎么今天说话跟你师傅那么像?他也跟我说过这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