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云密布,凄风苦雨,陆辙紧了紧头上的斗笠,抬头看看前面的牌坊,陆家镇。牌坊下面,悬挂着几个干枯的头颅,在风里慢慢晃动。
这里叫陆家镇,看起来,和自己还多少有点缘分。破掉怨女窟后,他再次从鬼门关出来。只是这次,他并未选择哪个鬼窟,而是步行出关,一路走过来。
陆家镇距离鬼门关,大概五百里左右。拿出关上值守弟子给他的地图,陆辙仔细看了看,没错,就是这里。走过牌坊的时候,他看到了几块灰白色的石符。
那种简陋的东西,是用来阻挡一些孤魂野鬼的。风雨加大,陆辙走进左边的饭馆。昏暗的屋内,只有一个顾客,那是一个老人,在喝酒。
老九跟着陆辙进了屋,一进屋子,他就闭上了嘴巴。九头鸟是罕见的灵兽,他觉查出来,那个喝酒的老人,很古怪。老人无形之中,给他一种极大的压力。
那种压力,就像绵延无尽的山脉,根本不可抵挡。老九想退出屋子,可挪不动步。他想提醒陆辙,可是动不了。这一刹那,他发现自己被压制住。他在这个世界,又不在这个世界。
他听不到,看得到,动不了,说不出。陆辙似乎没有发现老九的异样,而是径直来到老人面前坐下。没有小二,也没有掌柜过来招呼,老人拿起酒坛,给他倒了一碗浑浊的黄酒。
那酒,一眼就能看出来,没少兑水,颜色都不对。陆辙却没问,也没犹豫,而是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后生,你不怕这酒里有毒或者蛊虫?这里可是鬼域,无所不用其极之地。”
“为何要怕?以老丈的身份,何须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陆辙淡淡回应。他已经认出面前的老人,老人的面孔似乎被什么隐约挡住,看得清,却又好像看不清。
看得清面目,却记不清,也说不出。然而老人身上那极淡的气息,他却不会忘记。当初玉花园,那所谓一宗三祖。眼前的老人,就是那位妖祖。
这种人物,远远见一次,陆辙永生难忘。妖祖没有说破之意,陆辙自然也不会点破。至于老九,陆辙并没有管他。老九的状态似乎不对,可是他没有危险,自然不用管。
“一百二十年,老夫曾经路过此处,那时陆家镇,人烟稠密,街上人来人往。南来北往的商贩,各种货物,一应俱全。可这次老夫再来,除了几个不成气候的僵尸,陆家镇是彻头彻尾的鬼域。”妖祖端起酒碗,喝了一口,似乎还在回忆当年这里之事。
“哦!”陆辙只回应了这一个字。
“后生,你因何而来?”
“路过。”陆辙的回应,依旧简短。但是酒碗空了,他也不客气,拿起来就给自己倒了一碗。面对妖祖,也没什么好怕的。要死,早就死了。
这酒看起来像兑了水,可是喝到嘴里,味道真不赖。陆辙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觉得不过瘾,又倒上一碗。妖祖这酒坛也有趣,光见倒酒,却不见坛里的酒少。
那边动不了的老九,心里干着急。主公也真是,面对这种大恐怖的存在,竟然还有兴趣在那儿喝酒?你倒是想办法把我弄开,我也想尝尝那酒什么味道。
外面忽然传来敲敲打打的乐声,一队恶鬼敲锣打鼓的闯入街道,乐手后面,是一个厉鬼,骑着双头骨马,扛着大锤,三个脑袋挤在脖子上,正在四处看。
忽然之间,乐声停下,那厉鬼嘶吼一声,催马冲着饭馆冲过来。火龙出现在街道上,轻轻一闪,鬼将身首异处倒在大街上。
那队恶鬼见状刚要四散,却被离火剑杀了个干净。陆辙收回离火剑,就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继续喝酒。这酒,越喝越有味道。他也不管对面的妖祖,自己接连倒了四五碗酒。
“这队恶鬼,在街上来回巡视了七天,老夫都没有管他们。后生,你杀了他们又如何?偌大鬼域,这类东西无穷无尽。”妖祖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陆辙。这个后生,与之前他见过的青年,都不一样。
“不杀又如何?杀了又如何?活着而已,何必在乎那么多因果?想杀就杀了。”
“你这话,让老夫想起一个讨厌的人。那人当初,也是你这般做派,做事率性而为,不计因果。他出身正道,却最终入了魔道。他有把剑,就留在你们白云宗山门之前。”
“那又如何?他是他,我是我。前人所作之事,不等于今人之所为。前辈当年来陆家镇,现在来陆家镇。陆家镇还是那个陆家镇吗?前辈还是当年那个前辈吗?岁月无穷,今人未必胜过前人。但今人,必定不是前人。”
这酒看起来温和,可是喝下去,后劲很大。阴风吹来,酒劲上涌,陆辙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好一个今人必定不是前人,后生,愿你日后,不要忘了今日之言。”妖祖手指微动,陆辙与老九被送出陆家镇外。轰隆!陆家镇倒塌,断壁残垣间,枯骨尸骸遍地。
“主公,那人是谁?”老九还是忍不住好奇,开口问了一句。
“妖祖。”陆辙随口回了一句,继续朝断壁残垣走去。那些枯骨尸骸,似乎感应到生人活气,纷纷爬起,朝陆辙围拢过来。老九一口把十几具僵尸吞下肚去,可是站起来的还很多,足有上百。
老九来了兴致,现出真身,九头狂吞,片刻之后,陆家镇唯有断壁残垣,一个僵尸也不剩。这厮九个鸟头,吃起东西来,倒真是快。陆辙点了点头,来到一口还未倒塌的水井处。
“老九,把这口井淘出来。”陆辙吩咐,九头鸟不敢怠慢。井水喷涌而出,井里的枯骨和浮尸,还有几个水鬼跟着来到地面,朝陆辙扑来。双鱼皮囊发动,将这些东西收走。
脏水去掉,井底污泥杂物也被老九弄了出来,很快淘干净水井。陆辙把井上的辘轳修好,木桶,井绳也都弄好。他打上来一桶水,捧起清澈的井水喝了一口,清凉甘澈。
“主公,为何要修理这口井?”
“以后或许有凡人路过此地,用得上。”阴风大作,哭泣呜咽之声传来。十几个白衣怨鬼飘来,在他们之后,是一个长着利爪的鬼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