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长安城显得分外寂静,只是这一份沉寂之中隐藏着怎样的暗潮汹涌,只有窥探到一些端倪的人才能有所体会。
这些人中有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的,有隔岸观火准备欣赏好戏的,更有鹬蚌相争企图渔翁得利的,对于形形色色的各路神仙而言,这天宝十二年的平凡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纵然夜色再过深沉,也终有朝阳升起的一刻,这同样也是寿王李琩等待许久的时刻。
“王爷,据蹲守皇城的密探回来禀报,鄂王此刻身在尚书省官衙。此外临晋公主府的一名下人也去了大理寺。”
得到消息的李琩朝着下人挥了挥手,对于这样一个结局,他并不感觉意外,依照自己对李昀的了解,放弃上官倩以求自保才是他不可能做的事。
“李昀果真去了尚书省而并非御史台?”
昨夜留宿寿王府的李傃面露惊讶之色,“他如何知道这道奏折应该递交至谁人手中?”
“这便是你与李昀那小子的差距所在。”李琩冷哼一声,“上官倩受人胁迫,李昀第一个所求之人便是杨相,在得知杨相的态度之后,他便能够猜到杨相已与我等达成了同盟,能够想通这道奏折递给尚书省有何奇怪。”
李昀当然知道奏折该往哪里送,不过却并非如李琩所说,从杨国忠的态度里看穿这一切。
在所有经历过前太子谋逆案的人眼中,李亨的太子之位的确有捡漏之嫌,丞相李林甫便为此与李亨明争暗斗了十年,虽说这其中也有其独断专行企图把持朝政的因素存在,李亨的上位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阴谋,这些位高权重之人一清二楚。
夺嫡之争,流血在所难免,但站在李林甫的角度,太子李亨手段狠辣,他若继位,自己的下场不可能太好,所以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李亨搞下台。
只可惜,李林甫的数次栽赃的确让东宫受挫不小,却并未伤及根本,再加上皇帝陛下的全力支持,最终导致李林甫功败垂成,背上大唐第一奸佞的千古骂名孤独终老。
而相位继任者杨国忠的野心更大,他同样想要扳倒李亨,是因为杨妃的得宠令杨家一飞冲天,利欲熏心之下导致他完全失去了理智。
效仿西汉王莽,以外戚身份篡位,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杨国忠还没有那个胆子,最多也就是在心中意淫一番,不敢有所实际动作,但等李隆基驾崩之后扶植新帝,自己做一做指点江山的太上皇,杨国忠却是打算尝试一番的。
有了这一个小目标,杨国忠想要扳倒李亨便是势在必行之事。
这也便是为何当日李昀登门求助遭拒的缘由所在,因为杨国忠明面上不参与皇族内斗,实则早已与李傃沆瀣一气,第一个将李昀给卖了出去。
“如今太子监国,李昀的折子必然不会出现在父皇的龙案之上,大理寺也不会受理重审前任鄂王李瑶的案子,但我们计划的第一步已然达成,接下来的步骤,此前已经讨论过多次,皇侄应该知道如何做了吧?”
“皇叔放心,只要尚书省在朝会上率先向太子施压,长安城内便会流言四起,相信只需几日的发酵,消息必然能够传到皇爷爷耳中。”
李琩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棋盘已然铺开,自己也走出了最为惊险的一步,李亨究竟要如何落子,他拭目以待。
李昀已然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完成了双方的君子协定,李傃也立即做出了响应,亲自将上官倩主仆送回临晋公主府。
“这几日长安不会太过平静,还请皇弟无事切勿出门,相信不久之后便需要皇弟入宫,这段时间可不能擅离京城,否则若是出了什么茬子……”
带有警告意味的话只说了一半,李傃浅笑一声,忽的跨上马背扬长而去,留下面色凝重的李昀轻轻冷哼了一声,带着上官倩返回府内小院。
“连累殿下身陷险境,民女罪该万死。”
偏厅之内,李昀将双膝跪地的上官倩扶起,一抹愧疚之色浮现于面上:“说起来此事是因我而起,上官姑娘才是受了无妄之灾的那一位。纵然没有姑娘,对方也会找上门,此乃我命中一劫,逃不过的。”
上官倩紧咬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启齿,以她目前的身份,的确说不出什么愿与鄂王殿下同甘共苦,即便是死了也心甘情愿的话。
反观李昀似乎看不到她的表情变化,眉头微蹙着向上官倩说道:“李傃将你送回,证明此事已然暂且揭过,趁此机会你带着珊儿速速离开长安返回洛阳,不过千万不要再回洛阳教坊司,直接以女眷的身份入住鄂王府洛阳别院,纵然李傃的手再长,这时候也是分身乏术,只要我在长安不出问题,洛阳那边便是安全的。”
“殿下这是要赶我走?”上官倩的脸上闪现出一丝慌乱,但更多的是决绝,“民女不走,愿留在殿下身边同生共死。”
“傻丫头。”李昀微笑着伸手摸了摸上官倩的脑袋,“原本我孤身一人进退自如,带上你在身边也并非什么难事,但是如今有了皇甫家作为羁绊,我实在是没把握能够保证全家人的安全。你若是再留下,只会加重我的负担,回到翠姑姑身边,我才会心无旁骛。”
李昀的话句句在理,上官倩听来却如同钢刀剜心般剧痛无比,她再也不顾上礼义廉耻与家族安危,猛地扑进李昀的怀里,眼泪如断线珍珠一般簌簌而下,香玉满怀的一瞬间,李昀先是愕然,随即伸手环住了上官倩的柳腰轻声安慰:“倩儿放心,待我处理完京城这边的事宜,必定回去找你们,你只管在洛阳守着我便是。”
“倩儿已然是殿下的人,便要听殿下的话,不管是一年、十年,亦或是一辈子,倩儿定会在东都守候殿下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