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下旬的长安城一直沉浸在一片欢腾的喜悦之中,初来乍到的李昀也终于感受了一回何为真正的古人过年。
这时候的习俗中贴春联还未成普及,剪窗花倒是有的,每家每户门前的红灯笼在傍晚时分统一点亮,整个长安城在那一瞬间笼罩在红色的光晕里,呼啸声中,一束束烟花从城池的各个角落里升上半空炸开一团团礼花,绚烂的光芒映照着每一位城民的笑脸,长安城沉浸在一片祥和之中。
站在公主府的阁楼之上遥看繁华如人间仙境的大唐帝都,李昀悠悠叹一口气:“趁着尚有几年,好好享受这大唐帝国最后的华丽荣光吧。”
元日的喧嚣过后,长安城内的热度依旧不减,京城的春节似乎一直延续到正月末才算是正式结束。不过李昀可没有闲工夫整日在集市上闲逛了,因为他突然就迎来了自己活了两世的生命里第一次需要面对的事,结婚。
早在年前,临晋公主便让人看好了日子,正月初六,水冲日,与李昀与皇甫璎的名相最为契合。
将聘礼送去皇甫家过了文定,成亲的流程已经走完了大半,只要在初六日的吉时之前将皇甫璎接回公主府拜堂,两人就算是正式夫妻了。
虽说李昀一直觉得此事有些荒唐,但人不能太过自私,他也需要为皇甫璎的颜面考虑,两人之间的婚约已然传遍整个长安,如果自己迟迟不肯给对方一个交代,若是皇甫璎刚烈一些,只怕得出人命。
接亲当日,东方的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临晋公主府的府门便已大开,当先四人高举迎亲的红色木牌在前面开路,中间是一众锣鼓喧天吹吹打打,再后面则是身穿红色喜服稳坐高头大马的李昀,他的身后是一定四人抬的花轿,再后面是十多位挑着各种礼品的挑夫,一队人马足足有六十六人,沿着清晨的街道向着皇甫家浩浩荡荡而去。
沿途有不少站在街道边围观的路人,每次遇到向李昀道喜的,便有队伍中的喜娘抓一把喜糖塞过去,路人一看居然还有这种好事,毕竟糖果这种东西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也是一种奢侈品,见说一句吉祥话便能换来不少给自家孩子尝鲜,一下子全都围了上来,将队伍拦在了街道中央。
好在李昀准备充分,见形势不对,将糖果如天女散花一般撒去了道路两边,人群立即散开忙着去捡,迎亲队伍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走了过去。
来到大门虚掩的皇甫府,李昀下了马在门前等候。若是在后世,这时候应该是他上前递上开门红包,可大唐的婚礼习俗却没有这一个流程,这时候他只需要等着便好。
片刻之后,身为宾相的韦应物领着一众脸色很是难看的世家子弟们迈着极为不情愿的步伐走了过来,面对已经开出一条细缝的府门,韦应物猛地一咬牙:“各位兄弟,为了鄂王殿下能够顺利迎亲,咱们就拼一把,大不了在家养个十天半月,到时便又是一条好汉。”
随即,他的右手一挥,高喊一声:“随我入府。”一马当先向着府门里冲了过去。
剩下的几人见韦应物居然身先士卒,这时候落在后面恐怕事后要遭人耻笑,也纷纷抱着脑袋往里冲。
李昀不知其中含义,索性站在门外看戏,当大门打开之后,他才终于明白自己的伴郎团为何如此惧怕进这一道门。
门内守着的妇人足有三十多个,人人手中高举包着绸子的木棒,见了韦应物等人冲过来,手中的木棒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打得一众宾相们抱头鼠窜。
“皇甫琰,你公报私仇!”
“府里的姑娘婶子们手下留情,别打脸!”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院内总算是恢复了正常的秩序,韦应物在十多人的掩护之下当先冲入了前厅,这场暴走揍伴郎团的仪式告一段落,新郎官李昀堂而皇之地跨过府门,朝着被揍得不成人样的宾相们拱手施礼:“各位辛苦。”
一行人灰头土脸地站在前厅内,等候皇甫惟禄燃香敬祖,在一系列的仪式之后,一身大红喜服的皇甫璎终于被薇儿领着自后院里走了出来。
新娘并未盖着盖头,只是手持团扇遮住眉眼以下的部位,趁着周围的人不注意,稍稍抬头看一眼对面头戴红花,脸上抹了白色粉末的李昀,不由地噗嗤一下,险些憋不住笑出声来。
李昀则看着身穿盛装款步而来的皇甫璎,目光散乱,不知该看向何处,那模样居然有些痴了。
薇儿将自己手中的红绸交在李昀的手中,趁着对方不注意,狠狠在他的脚面上跺了一脚:“色胚。”
李昀哎呦了一声,方才从失神之中缓过来,在喜娘的引导下完成了新娘出门前的各种仪式,将皇甫璎送入了迎亲花轿。
翻身上马,李昀朝着不苟言笑的老丈人与眼角拭泪的丈母娘一拱手:“泰山大人放心,小婿必定待璎儿如珠如宝,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返回公主府的过程并未受到什么波折,李昀下马踢轿门,背上面含羞意的皇甫璎来到府门前,跨过火盆马鞍,两位新人被簇拥着来到贴着大红喜字的前厅。
鄂王妃唐瑶远在穗州,作为亲姑姑的临晋公主当仁不让,与驸马坐在了长辈席上接受李昀与皇甫璎的叩拜。
礼官高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之后的新娘子被薇儿搀扶进了后院新房,李昀也想避避风头,却直接被韦应物拉去了前院应酬宾客,一直从午时闹到了日落方才散席。
带一腔浓浓的酒意,李昀迈着轻快的步伐回房,在禁闭的房门前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冠,方才抬手叩门:“璎儿,我回来了。”
“吱呀”声中,房门被打开,薇儿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姑爷这是喝了多少?屋里备了清水与醒酒汤,姑爷需要薇儿伺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