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几人苦思对策而不得解之时,长安城郊外,一列浩浩荡荡的队伍缓缓向着皇家击鞠场的方向而来。
“慌什么?想来都是技痒过来打球的,又不是没接待过。”值守官闻讯不慌不忙地走出来,正打算训斥侍官几句,抬头一瞧那即将行至面前的仪仗,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见上官如此,剩下的侍官们也随即噗通跪倒,虽然心里万分惶恐,口中的呼喊却是整齐划一:“叩见陛下。”
被禁军层层包围着的一辆豪华马车上,窗帘稍稍动了动,李隆基只是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免礼。
随行宦官甩一甩手中的拂尘,昂着脑袋走上前来,说话的声音尖利而高傲:“陛下率众皇子公主秋围路过击鞠场,想要看一场击鞠对垒,尔等还不速速准备?”
“微臣遵旨。”值守官颤抖着身子站起来,立即招呼身后的侍官们开始赛前准备,忽而想到刚刚结束的那场比试,残局尚未收拾,正打算命众人清理旗杆悬挂的灯笼,皇帝的车驾已然行至赛场边。
在大宦官高力士的搀扶之下,一身明黄色龙袍头戴乌纱的李隆基踩在马凳上拾阶而下,抬头看一眼两边旗杆上的比分,忽而淡淡一笑,指一指旗杆面向值守官:“这场比试是何时进行的?比试双方皆是何人?”
值守官躬身拱手:“回禀陛下,此乃早前韦家与卢家两位小公子对赌所制的胡闹。”
“哦?”李隆基略感意外,“他们的球队竟打出了如此比分看来进步不小啊,错过这一场精彩的比赛,实在是可惜。”
皇帝话音未落,面前的一众球场官员们再一次全部跪倒,值守官与球证更是瑟瑟发抖不敢抬头:“微臣该死,不该放任两位小公子由着性子胡闹,坏了球场的规矩,还请陛下责罚。”
“坏了规矩?”李隆基微微一愕,“你且说来听听,他们究竟做了什么破坏规矩之事?”
半刻钟后。
李隆基端坐在场边的高位之上,脸色不阴不晴令人捉摸不定,等到值守官与球证添油加醋地将刚刚那一场放弃马匹只以脚踢的球赛过程讲述完毕,这才动了动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改击鞠为蹴鞠?并且一同改了球不落地的蹴鞠规则?这二人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然同时篡改了两种游戏规则。不过凭这两人的才情,只怕想不到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其中是否有他人指点啊?”
高力士闻言立即凑过身来:“回陛下的话,鄂王李昀早前入京之后与韦家小公子相交甚密,这始作俑者会不会是他?”
“李昀?倒是很有可能。”李隆基忽的冷哼一声,吓得周边的一众皇子与官员险些再一次匍匐在地。
“李昀三日前便已入京,却只知在城中闲逛,与不学无术的京城纨绔为伍,简直不求上进不知所谓,亏得爱妃替他说了如此多的好话。”
稍稍咽了口吐沫,高力士凑在皇帝耳边低声回话:“那李昀虽为皇族血脉,其父李瑶却被削去了爵位,依照宫中规矩,李昀是没资格在进京之后入宫面圣的,这也不能怪那孩子不知礼仪不是。”
李隆基呵呵一笑:“那你的意思,还得是朕来迁就他,下旨招他入宫?”
熟知当年“三庶人”事件整个内幕的高力士自然能够明白李隆基对于那三个儿子的那一点愧意。
如今时过境迁,皇帝也不打算将这仇怨继续延伸下去,是以趁着杨妃的枕头风顺水推舟,赦免了李昀的流放之罪,这时候再找一个由头见一见这位鄂王李瑶的遗腹子,也算是一种祖孙之间的舔犊之情了。
“老奴明白。”朝着李隆基微微颔首,高力士转身传递旨意,“圣上有旨,宣新任鄂王李昀击鞠场觐见。”
旋即,一骑快马四蹄纷飞,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击鞠场,向着长安城疾奔而去,激起的烟尘久久不散。
得到面圣的旨意,四方馆别院偏厅内的众人瞬间炸了锅,尤其是皇甫兄妹,因为那一场世人皆知的谋反案,作为祖父李隆基成了李昀的杀父仇人,若是皇帝陛下一个不开心打算斩草除根又当如何是好?
反倒是当事人李昀显得分外淡定:“放心,陛下若真有心杀我,我根本进不了长安,让我去击鞠场面圣,分明是临时起意,此行当无凶险。”
李昀说的信誓旦旦,韦应物依旧不放心,打算仗着自己千牛卫统领的身份一同前去面圣,却直接被传旨侍官拦下:“陛下的旨意是传鄂王李昀觐见,韦统领可莫要为难卑职。”
“你!”韦应物朝着这位自称卑职,对他却没有半点谦卑之意的侍官瞪了一眼,“陛下在击鞠场观看众皇子击鞠是吗?那我等也过去看看热闹,这不算违背圣意吧。”
短暂的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众人做好了重新出发的准备,韦应物与皇甫琰骑马在前方引路,不善骑术的李昀则与皇甫璎坐车前往。
两人再次单独相处,都已经没有了刚开始时的生疏,只不过皇甫璎的脸色有着些许凝重,想来是担心李昀此番面圣时可能出现的不良后果。
“皇甫姑娘大可不必担心,我如今无官无爵,就是一个闲散庶人而已,根本没有资格参与皇族内斗,对于一个毫无威胁之人,那些对大宝之位有着觊觎之心的皇子们根本就不会以正眼看我,又怎会无故惹出一条人命官司?”
“话虽如此,殿下却不得不防,虽说殿下没有夺嫡资格,在众皇子眼中却是一大助力,若是让他们感觉无望得到殿下的相助,势必有人打算将殿下铲除以绝后患。”
这一回,李昀总算是收起了此前的心思,重新审视起面前这位与自己有着婚约的皇甫璎:“能够看破此局,足见姑娘心思玲珑,依照姑娘的意思,我又当如何周旋于各位王爷之间以保住性命呢?”
皇甫璎悠悠叹一口气:“我只是一介女流,不明白什么权术之争,木秀于林的道理却还是懂的。殿下不觉得自己这些年来锋芒过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