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侄两人说笑了一阵，临晋公主将话题引了回来。
“若是寿王所说属实，昀儿你打算如何应对？”
李昀叹了口气：“以不变应万变吧，侄儿如今唯一能抱的大腿便只有杨国忠了，虽说他将来的下场比奸相李林甫好不了多少，可此刻却是最大的一处庇荫场。”
“昀儿慎言。”临晋公主出声制止李昀的胡言乱语，伸手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空无一人的街道，转过头看向李昀，目光凝重，“京城可不比其他地方，小心隔墙有耳。”
丞相李林甫在职期间为大唐朝廷做了不少贡献，若是没有他的任劳任怨，李隆基也不会有如今的清闲日子，只不过此人任人唯亲大搞一言堂，对于反对自己的官员，轻则罢官流放，重则性命不保，导致庙堂之上无人敢对李党提出半点异议，李林甫一家独大，势力膨胀到了极致。
正所谓盛极而衰，当初大权在握的李相爷有多风光，如今重病在床的李林甫便有多落魄，不过百年之虫死而不僵，纵然有不少曾经受过李党欺压的官员上书弹劾，碍于相爷的淫威，无人敢似李昀这般肆无忌惮地评点，更何况他这一句话还得罪了即将接替李林甫成为宰相的杨国忠。
“实话实说而已。”李昀很是不屑地掏了掏耳朵，旁人不知天宝年党派之争的结局，他对此可是一清二楚，杨国忠如今的确风光，却也只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
“杨国舅以姑姑的性命相要挟逼我回京，无论如何这一趟国舅府侄儿是非去不可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先去一个地方，为我母妃解决一个困扰她十多年的疑惑。”
临晋公主皱眉：“你母妃的心结……难道是莒县侯？”
“谁？”这个爵位听来有些陌生，若非那一个“莒”字，他还觉得是姑姑口误说错了。
愣神了片刻之后，李昀猛然一拍额头，“我倒是险些忘了，自太宗皇帝之后，朝廷都在削爵，想来我外公家也无法幸免，经过百年来的努力，唐家从国公降为县侯也算是顺天应命。”
虽说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削爵，唐家早已不复太宗时期的盛况，朝廷却为表国公爷当年的功绩，并未将唐家后代赶出长安，如今的莒县侯唐潇作为莒国公长房嫡出的血脉，依旧可以继承祖上的家业，只不过大门前的匾额一换再换，唯实令唐家人感觉愧对祖宗。
无奈自唐俭追随太祖太宗两位皇帝建功立业创下大唐基业之后，唐家人便再无建树，几代人躺在功劳铺上吃老本，到如今还能够收住爵位没有沦为庶民便已然是竭尽全力了，唐家历代家主也不好再奢求什么。
直到这一代家主唐潇，也就是李昀的外公继承爵位时，为了逆天改命重回庙堂，他采取政治联姻的方式，将当年刚满十五岁的唐玥嫁入鄂王府。
本以为可以凭借这一笔投资平步青云，谁能知道太子李瑛竟然是如此不知轻重之人，带兵入宫这种事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也干不出来，偏偏那位太子殿下就干了。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李瑛最终功败垂成，三位皇子被当街问斩不说，唐潇的算盘也被砸了个稀碎。
随着李瑛三人组的伏诛，唐潇再没了重振家族的心思，坚守京城的十多年中也一直恪守本分不敢有丝毫的越界，本以为就此了却一生也就罢了，谁能想到十四年后，讨债的还是登上了家门。
面对自己这个不知何时从天而降的外孙，唐潇的内心极其复杂，他久居长安，自然听说过关于现任鄂王的那些传闻，如果那所谓的神仙点化都是真的，此子必定不同凡响。若是能与鄂王府重修旧好，唐家说不定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只可惜，李昀的年纪太小，如果一直待在岭南韬光养晦，或许在十年后还有崛起的可能，此时现身长安，这已然注定了他不可能有所作为。
千万不要小瞧了他体内的皇族血脉，此时不显山不露水，那些皇室长辈自然不会当李昀是一回事，可但凡鄂王表露出一丁点的定国安邦之才，必定会在羽翼未丰之前被人悄无声息地抹除。
到时候，与之有关的人将全部受到牵连，这便是政治斗争的残酷所在。
历经百年，唐家能留下这一点家底不容易，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
李昀似乎看不出唐潇的纠结，朝着他施了一个晚辈礼：“此番回京，外孙除了为姑姑临晋公主祝寿之外，尚有另一个目的。”
他一指县侯府门之外的一辆马车，“昀儿受母妃所托，为外公送上一车礼物，母妃说这十多年来她未能守在父母身边尽孝，心中深感愧疚，这一车珍宝算是她对娘家的一份补偿，还望外公千万莫要拒绝。”
唐潇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一阵突突猛跳，该来的问责终究还是来了。
沉默了良久，唐潇露出几分哀伤与无奈，悠悠开口：“你母妃是怎样的性子，我这个做父亲的又岂能不知？她必定是还在怨恨当年县侯府的见死不救，不肯原谅我这个人微言轻的老父亲。”
短暂的伤感过后，李昀听到了当年太子谋反的另一个版本。
“皇族李氏之中没一个是傻子，你父王又怎么可能糊涂到干出带兵器入宫这等蠢事，一切都是武惠妃的栽赃陷害，为的就是借机除掉太子，令寿王李琩入主东宫。”
李昀默然颔首，这个版本的开头倒是与坊间的传闻吻合。
“你父王与两位皇子被问斩之后，当年的太子党遭到清洗，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李瑛的家眷与子嗣，不过太子妃薛氏家族底蕴深厚，并未受到太大的冲击，光王李琚尚未婚配。鄂王府获罪流放岭南，这也是外公能做到的极致，若非是县侯府散尽家财打点各级官员，只怕你母妃早已人头落地，随你父王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