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的岭南道穗州城。
将来自京城的书信仔细看了两遍，唐玥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将信囊叠好，重新收入信封之中，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李昀：“你姑姑的这封来信，想来你也是看过了的，对于信中所说的内容，昀儿有何想法？”
李昀稍稍颔首，那依旧稚嫩的脸上泛起一丝与他的年龄不相符的凝重与严肃，在外人看来显得有些冷俊不禁，唐玥却深知自己这个儿子的厉害，是以并未有任何的轻视之心，而是屏息凝神，等着对方的见解。
“这段时日里穗州城内出现了不少生面孔，孩儿可以断定东平郡王与杨国舅已经知道杨矾是香料生意的实际操纵者，所以这才引来了这两方势力的关注，此番杨矾靠岸补给，从孩儿这里领走了不少火器，想来他已经与其中一方交过了手，而这时候杨国舅突然向广宁公主露出善意，这就表明打算动手抢夺香料的是东平郡王府。”
唐玥端坐着身子表情漠然，显然是不太在意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李昀自然知道自己这位母妃想要听的是什么，不过在此之前，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还是需要事先说明的。
“杨国舅没有选择正面硬抢，而是表示希望与咱们修复关系，甚至愿意低声下气地向广宁公主示弱，让她出了此前受杨府下人鞭挞的那一口恶气，他所图的的确不是穗州城的香料，而是银票。”
唐玥点头：“银票这东西的确可以控制整个大唐的经济命脉，杨国舅的眼光倒也毒辣，不过钱庄是交州陈家的财产，他却向咱们示好，难道说……”
看着唐玥那疑问中带着惊愕的目光，李昀淡淡一笑：“母妃所料不错，银票上那个暗记的制作方法的确在孩儿的手中，国舅爷向姑姑承诺我们母子可以随时返回长安城的确是出自真心，不过作为交换的筹码，我们如果打算回京，就必须交出这个秘法。”
“那昀儿的意思是……”
“方法自然是可以交出去的。”即便将这东西白送给杨国忠又如何，他的阳寿也只剩下不到五年而已，“不过还请母妃稍安勿躁，再容孩儿准备两年，孩儿向母妃承诺，两年之内，孩儿必定让母妃风风光光地重回京城。”
李昀将话说到了如此地步，唐玥也不能再得寸进尺，毕竟现如今她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这个从前愚昧不堪，如今却算无遗策的儿子。
见二人又没了话说，一旁的翠娘忍不住轻叹一口气，这母子二人都是这副性情淡漠的模样，完全没有寻常人家的母慈子孝。
“既然昀儿已经如此说了，小姐不妨再等上两年？”
唐玥冷哼一声：“我倒是等得起。希望父亲他老人家能够长命百岁吧。”
母亲的喃喃自语令李昀的心中一凛，却没有表现在脸上，等自唐玥的房中走出，他才一把握住了翠娘的手腕，将她拉到回廊深处：“翠姑姑，母妃如此急切想要回京城，背后的缘由是否与外公有关？”
似乎已经预料到李昀的疑惑，翠娘的眼神稍显暗淡：“你如今也长大了，有些事也应该能够猜到，当日鄂王获罪被当街斩首，王府被抄家，府中的家眷全部发配岭南，京城里落井下石之人又何止小姐的娘家一户，只不过那是小姐的至亲，唐公明明可以保住已然有了身孕的小姐，却依旧选择不闻不问，为了划清界限，甚至上奏陛下与小姐断绝父女关系，这才是小姐心中的郁结所在。”
“原来如此。”仿佛是在听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凄惨故事，李昀摸着下巴露出一个略显苦涩的笑容，“父王所犯的是谋反大罪，为求自保，那些平日里与鄂王府来往过密的自然需要撇清关系，否则朝廷下一个连坐的旨意，大家都得死。”
看李昀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翠娘不禁有些担心：“虽说如今有了杨国舅作为后盾，京城之中的处境对于王府而言依旧是危险重重，昀儿你当真有把握全身而退？”
“姑姑无须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李昀不消分说，将翠娘拉着来到自己的房间外，“不说这些烦心之事，还请姑姑稍后，昀儿有一件好东西相送。”
随即推门入屋，再出来时，李昀的手中已经多了一个褐色的小陶罐。
打开罐口，翠娘立即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双眼不由得微微一亮：“你这孩子莫不是又弄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新鲜玩意了吧。”
“还是翠姑姑了解我。”李昀嘿嘿一笑，将陶罐递在翠娘的面前，“这叫洗发露，与牙膏的制作方法相似，以皂角为主原料，配以各种可以去污的辅料，用来清洗头发不但能够去污，还能令秀发保持清香，可惜城外的原材料不多，我就做出了两罐，灵儿缠了我好久，我可都没送出这么多给她。”
翠娘一边将陶罐捧在怀中，一边伸出手指戳了戳李昀的额头佯作嗔怒：“难怪这几日我闻到灵儿身上有那么一股子香味，早该想到是你又动了什么手脚的。”
感觉到翠娘是在指责自己竟然只顾着讨好小丫头而忘了长辈，李昀慌忙解释：“我这也是打算将洗发露研制到完美之后再送一些给母妃……”
翠娘瞥了李昀一眼，随即正色提醒：“虽说王府之中的等级没有那么森严，可尊卑终究有别，灵儿的身份始终是丫头，若是咱们一直留在穗州也就罢了，你会有一日需要返回京城，若是迎娶一个丫头作为正室，可是会被那帮权贵取笑的。”
面对翠娘苦口婆心的劝诫，李昀也只能哑然失笑，他还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就算心理年龄已经成熟，恐怕也做不出欺凌十多岁少女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吧。
“我还只是个孩子，说这些只怕是有些过早了吧？”
翠娘的双眼猛地一瞪：“可不早了，如今昀儿你已经十三岁，等两年之后行了弱冠礼，便可以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