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善察言观色的杨矾丝毫看不出陈霄的心理变化，一旁的李昀却是将对方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而他的这一句解释也立即让陈霄感觉醍醐灌顶，一瞬间想通了许多东西。
大唐的香料市场在中原的繁华之地，而陈家的威望只局限于交州，出了岭南道，他在那些只手遮天的人物眼中也就是一个有着些许财富的边陲富户而已。香料生意的确可以为他带来无法想象的收益，而同时找上门的也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局势发展到最后，自己的老底必定会被觊觎之人摸清楚，如果让人知道他只是一个经销商，货源并不在他的掌控之内，很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而直接由杨矾出面与那些权贵接触，将销售权分包出去，那就没有这样的隐患了，毕竟如今的整个大唐也只有杨矾的船队知道那些香料岛的具体位置，同样也只有他的船队可以安全抵达那里。
这也就直接控制了货源，那些勋贵即便想要独揽这笔生意也是不可能的。
“陈兄完全不必眼红岭南王府的这笔买卖，因为陈府所做的事才是陈兄能否为令尊报仇的关键。”
陈霄默然点头，刚刚见到那些香木的第一眼，他的确是被眼前的利益冲昏了头脑，李昀的点醒让他记起了自己所背负的杀父之仇。
“只要让交州钱庄开满大唐境内的每一座城池，咱们就算是直接控制了朝廷的经济，届时这些黄白之物在陈兄的眼中不过就是一张张废纸而已，又何须在乎这些香料所带来的蝇头小利？”
李昀所言不虚，只要令大唐百姓认可了他们所印制的银票，陈霄想要谁家破产，便只在他的一念之间，而这也是李昀撺掇他设立交州钱庄时向他所画的饼，当时他所说的一句话到了如今在陈霄听来依旧如雷贯耳。
“有钱当真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经过又一阵秘密商议，三人决定将香料的中转点定在江南道明州城，陈霄负责在城内开设交州钱庄分号，为香料的交易提供便捷的同时，将银票这个新生事物传播出去。
有李昀所创的防伪标志作为底牌，谁也无法以假银票从钱庄里套走一两银子，有这样的底气存在，陈霄完全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而香料的销售则由李昀在背后操作，杨矾只负责将海船安全驶入明州港便算交差，剩下的事他便无需过问了。
商榷完毕，三人各司其职，陈霄大笔一挥与岭南王府签下两百万两银子的借贷字据，随后立即动身前往明州城，杨矾则拿着凭证先去钱庄拆借部分银两开工打造新船，同时率领船队再次南下，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售卖香料筹集到足够的钱抹平与交州钱庄的帐。
李昀则比较轻松，他只是回府写了一封密信让亲信即刻赴京交给丁江，再租用穗州城里的一些闲散船只将库房里的香料运往明州城，最后租下两处仓库，各自存放一半香料，等着京城过来的人取走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杨府后院书房内，受云南战事不利所累的国舅爷杨国忠难得休沐，本打算借此清净一日，大管家不适时宜地叩门声令他顿生躁怒之心：“本官今日什么人也不想见。”
管家的脸上满是为难之色，因为他在门口收了那位自称韩卓的男子递过来的十两银子，如今也只能大着胆子替他美言几句，若是家主依旧表示不见，他也算是完成了韩卓所托，这钱也收得心安理得一些。
“那人说他手中有一批来自海外的香料，想要在京城寻求一个合作商……”
“海外香料？”管家的话让杨国忠的心念忽的一动，他对经商一道毫无兴趣，却也知道香料对于长安贵族的吸引力有多大，“将这位访客请至会客厅。”
片刻之后，穿戴整齐的杨国忠步入前院会客厅，早已等候在此的丁江立即躬身施礼：“草民拜见国舅爷。”
“免了。”杨国忠挥了挥手，随即上下打量了来人几眼，露出疑惑的神色，“听说阁下手中有一批海外香料？”
韩卓点头称是：“其实远远不止这一批，草民的父兄常年在海上航行，前些日子因为遇上风暴，船只偏离了航向，误打误撞之下驶入一片未知海域，因祸得福在那里发现了一处海岛，岛上生长的全都是这些名贵香木，草民知道这些东西寻常百姓无福消受，却又不甘心错过这么一笔横财，这才冒昧登门寻求合作。”
“等等，你说什么？你们发现了海外香料岛？”
很显然，杨国忠被韩卓的只言片语震撼到了，纵然他如今已是只手遮天的朝廷重臣，也无法淡然面对这一个让人手足无措的消息。
云南的战事不利，仗着天时与地利的优势，阁罗凤与吐蕃的联军接连打了好几次胜仗，唐军隐隐有败退的迹象，这就需要朝廷继续增兵来维持局面，而为了招募军队，杨党一派早已捉襟见肘，这时候韩卓为他送来了源源不断的香料，简直与雪中送炭毫无区别。
而韩卓的目的，杨国忠也能猜测一二，香料生意的利润太大，必然会有人眼红，他一个平头百姓在京城无权无势，自然会受人欺负，平日里缴纳一些明的暗的税收与保护费也就罢了，万一有人打算半道上劫货，那就可能是丢脑袋的祸事了。
所以，韩卓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后台仪仗，如此一来，他或许会少赚很多银子，却也能保住性命去享受这份财富。
人死了，钱没花了，这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
“如果你果真掌握了香料货源，你我之间还真有合作的可能。”短暂的沉吟之后，杨国忠不紧不慢地回道，“不过售卖香料的利润，杨家需要占七成，所有的售卖事宜由杨家一手包办，你们只需要将香料送如杨府便可。”
在见到韩卓想也不想点头同意之时，杨国忠捋须一笑，连日来的阴霾似乎也一扫而空，他全然未曾想到，同样的一幕也出现在了东平郡王府中的会客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