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门外传来的一阵骚动声让准备去海边戏水的李昀停下了出府的脚步。
在前厅廊下负手而立，他很快等来了主动登门的不速之客，岭南王府二公子杨胜。
带着一丝警惕与李昀见礼，双方步入厅堂落座。
在跪坐下的那一刻，李昀忍不住伸手搓了搓有些发麻的小腿，他实在是受够了这种酷刑了。
“等老子在岭南道有了话语权之后，定要将这个陋习划掉。”
“二公子如果不介意的话……”
似乎看出了对方对这样的坐姿颇有不满，又似乎对于李昀的失礼毫不在意，杨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回了一句：“鄂王轻便。”
盘膝而坐的李昀顿感轻松，看对面的那张故作老成的苦瓜脸似乎都顺眼了不少。
“二公子到访鄂王府，不知有何吩咐？”
“殿下太过自谦了，阁下与我大哥情同手足，如今大哥得势，不久之后便会继承王位，我作为王府家臣，又怎敢对未来王爷身边的红人呼来喝去？本公子今日前来，是有几个问题想要弄清楚，若是得不到鄂王的准确回答，在下寝食难安，所以还请殿下不吝解惑。”
李昀不假思索地展颜一笑：“二公子请问。”
“首先请鄂王原谅在下的目光短浅，看待事物浮于表面，在下以往对殿下不屑一顾，错过了一位足以改变命运的军师。”
从前的李昀老实愚笨，杨胜还真没看出对方竟然是如此诡计多端的一个人，不过他也知道李昀与杨矾的联盟已经结成，当初他优势占尽时都挖不动杨矾的墙角，更何况是如今的颓势。
既然不能成为盟友，杨胜便一直在担心李昀会不会对他下手。
岭南王位的争夺的确是他与杨矾的家事，不过李昀的参与度太深了，杨矾早已成了对方的牵线木偶，所以他只要还想着挤掉大哥取而代之，李昀便会将自己当做敌人。
有这样一个劲敌在身边环视，杨胜自然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在下也知道，鄂王殿下绝非池中之物，将来必定会有一番作为，而只凭殿下如今手中的牌面，想要重返中原就有些薄弱了。”
听着杨胜的分析，李昀微微眯眼：“所以，二公子想问的是”
“我想知道的是，他日殿下回归中原之时，会不会将岭南道收归自己的帐下，在下相信殿下有这样的能力与手段。”
李昀颔首：“我似乎明白了二公子的心中所虑了，阁下是在担心有朝一日我我会对杨家下手？”
见杨胜沉默，李昀摊了摊手：“世子杨矾的梦想是驾驶海船驰骋远洋，二公子的梦想是率领大军荡平岭南道贼寇，而小王则比较现实，以往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王改善王府的生存环境。”
“仅此而已？”对于李昀的解释，杨胜表示不相信。
“仅此而已。”李昀坚定点头，“二公子也知道，鄂王府是因获罪发配岭南，若无陛下的赦免，今生根本走不出封地，又何来重返中原一说？没有了这个先决条件，我又何必费心谋夺岭南道，与世子杨矾交好，让府内的家眷不必活得心惊胆战，这便是我之所求。”
“当真如此简单？”杨胜的目光中依旧满是怀疑，他不信这世间竟然有不贪恋权势之人，即便是憨直如大哥，也还是有着驾驭船队的欲望，更何况李昀如此一个善于权谋的聪明人。
李昀很是无奈地闭了闭眼睛，继而轻叹了一口气：“若是二公子不信，小王可以在此立下重誓，若是他日本王对岭南王府图谋不轨意图夺权，必定不得好死，受五雷轰顶之刑。”
看着李昀的郑重脸色，杨胜感觉对方不似作伪，心中的担忧总算是少了几分，不过他还是不敢大意，对于李昀的提防绝对不能就此放松。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还请鄂王殿下莫要忘了今日所说过的话。”
目送杨胜漠然离去，一丝凝重之色从李昀的眼中一闪而过。
“能够料到我不会留在岭南道，杨胜的心思要比他大哥玲珑剔透了许多。”
熟悉历史进程的李昀知道，不久后的大唐会经历一场叛军谋反而由盛而衰。
他倒不是打算借此逐鹿中原建功立业，因为历史的车轮并不是他一个人就可以改变轨迹的，他也没有那个闲心去拯救平定叛乱之后危如累卵的大唐社稷，他就是想趁此机会捞上一笔，无论是财富还是名誉。
而想要从岭南走出去，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后盾作为支撑，李昀的首选是交州城，因为那里有一个至今还无人发现，只有他才知道的宝库。
若是陈家不上套，李昀便无法在短时间内入驻交州城，那么穗州城便将成为他的备选，到时候他需要借助岭南王府的力量夺取交州的控制权，这便需要掌握杨胜手中的力量。
如果杨胜能够主动配合，那一切都好说，如果他拒不合作，那就不好意思了。
从今日对方所展现出来的态度来看，想要让他主动配合暂时交出兵权似乎不太可能，那么自己也只能采取极端手段。
现在只希望陈家那边能够顺利登车，他也就没必要动穗州城的歪心思了。
等待消息的这段时间无疑是最难熬的，李昀如此，陈家亦如此。
当年的鄂王被斩首，直接打乱了陈家的部署，纵然自己在长安多方活动，也终究未曾改变已经被打上太子一派烙印的陈家无法进军中原的命运。
这一回，陈霄带回李昀提供的消息令陈焕原本已经渐渐冷却的雄心再一次死灰复燃起来。
朝廷打算对南诏用兵，这绝对是陈家翻身的好机会，如果能够搭上剑南节度使这条线的话……
不过谨慎如陈家家主，自然不会轻信一个孩童的一面之词。他需要等待蜀地传来的确切消息之后再行定夺。
距离他派出谍子前往蜀地已过了一旬，剑南节度府的私军有没有异动的消息也应该快传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