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这几日,岭南王府内颇不宁静。
王妃萧氏一直游说杨胜尽快动手,以免迟则生变,有那么几次,杨胜已经提着长剑来到了父亲杨绥的门外,却始终没有踹出这临门一脚。
府内的家丁护院与丫头婢女都能隐隐感觉到淡淡的杀气萦绕久久不散,可这些事又岂是他们这些人能够议论的,他们能做的也只有自保而已。
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横竖都是下人,谁当主子对于他们而言又有什么区别。
见儿子迟迟不肯下手,恨铁不成钢的萧氏打算自己动手。
可当她颤颤巍巍提着匕首进入卧房时,已经瘦成一道闪电的杨绥只是一个瞪眼加一声冷笑,萧氏便已吓得魂飞魄散夺路而逃,手中的匕首再也握不住,“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你父王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他就是在等杨矾归来,你若真的下不了手,便去告诉他,杨矾已经被我们杀了,一旦他最后的信念坍塌,心中再没了支撑,必定会一命呜呼。”
听着萧氏的怂恿,眉头紧锁的杨胜心乱如麻,面对外人,他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心理压力,可他现在要杀的是自己的父亲,这叫他如何敢背负一个杀父的罪名继承他的一切?
杨胜的表情不停变化,似在做着最后的犹豫,他抬了抬手,脸色纠结:“容我再想想。”
便在此刻,府门外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杨胜蓦然起身,一名护卫疾步奔来朝着他拱手:“禀二公子,南门外一艘海船到访穗州城,对方的船头悬挂的是我大唐旗帜。”
“应该是路过穗州补给的商船,让他们停靠在码头自行入城采买便是。”
作为大唐南部海域最后一个补给地,以往穗州城九成赋税都是来自于这些远洋的商船,有船队申请停泊本就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平时根本不会有人将这种小事拿出来禀报。
此刻心乱如麻的杨胜自然未曾想到这其中的不寻常,正打算责备护卫有些大惊小怪时,对方再次靠近一步,凑仔杨胜的身边压着声音说道:“卑职刚刚看到,站在那艘海船上巨幕远眺的是世子殿下。”
“当真?”
杨胜猛然回头,双眼直直盯着对方,脸上满是惊愕。
他自然是相信自己这位亲信绝不会欺瞒自己,令他感觉不可思议的是,大哥杨矾竟然回来的如此之快。
据母亲安插在杨矾身边的探子回报,因为交州城的芙蓉花种全部由自己带了回来,杨矾想要得到花种,便只能留在交州等待新的芙蓉花成熟,这便需要长达月余的时间,再算上他返程的时间,杨矾的归期至少在半个月之后。
这还是他们安原路返回的时间,若是取道南诏,所花费的时间则更长,杨胜总觉得自己还有时间慢慢计划。
或许再过上几日,不需自己动手,父王杨绥便因为药瘾发作自己死了,那他便再也不用背负弑父的骂名。
可现在杨矾驾着海船归来,这等于是断绝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杨绥染上药瘾是因为自己带回来的花籽,他之前的退路是磕头认错,可现在杨矾带回了杨绥的救命稻草,他与父王之间的平衡被彻底打破,自己即便磕破了脑袋,杨绥也不会再看他一眼。
感觉杨胜的目光有些涣散,护卫立即出言提醒:“二公子莫慌,我们还没输,这时候在府内设下埋伏,直接将世子斩杀,抢了他的芙蓉花籽,所有的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杨胜的脸上忽而抽搐了几次,似在做着最后的抉择,眼见二公子迟迟不能决断,护卫急得跺了跺脚:“请二公子立即下令,迟了便真来不及了。”
他策马回城报信的时候,杨矾的海船已经出现在穗州海域,想来此刻对方已经下了船,正朝着城内而来,不消半个时辰便能回府,到时候一切都晚了。
看了看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部下,杨胜的双眼布满了血丝,而便在此刻,府内数十名护卫得到了消息,齐齐在杨胜面前单膝下跪:“请二公子速速决断。”
弑父还是杀兄?
杨胜的心中早已掀起一阵滔天巨浪,将他的神志冲了个七零八落。
他是觊觎岭南王位,可他却不想为了这个王位向自己的父亲与手足举起屠刀,而如今的形势却逼着他在这两人之中选一个。
这样的选择对于一个刚满十五岁的少年而言是何其残忍。
杨胜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随着一滴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他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朝着跪成一片的王府护卫们一声大喊:“设伏,诛杀世子杨矾。”
二公子发出了指令,众护卫齐声应诺,随即起身各自寻找藏身之处,经过片刻的杂乱之后岭南王府的前院内很快恢复了安静,下人们若无其事地各自忙碌,没人有闲心关注其他同伴的额前缓缓流淌的冷汗。
随着时间的流逝,倍受煎熬的半个时辰慢慢来到了终点,听到府门外传来的一阵马蹄声,杨胜原本忐忑的心情倒恢复了几分平静。
既然已经没得选择,那便无需再选,他想要得到王位,就必须将杨矾踩在脚下。
“杨胜,你这无耻之人难道只会用安插密探这一招吗?敢不敢与我当众较量一场!”
府门外,世子杨矾人未到声先至,自得知杨胜这卑鄙小人的所作所为之后,他便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既然现在争夺王位无望,那就好好将这不要脸的弟弟揍一顿,然后交出世子之位潇洒离去,虽然无法完成驰骋大海的心愿,也算是堂堂正正无愧于心了。
正待大跨步入门找杨胜算账,怒火攻心的杨矾却被身边的老张头一把拉住:“世子小心,府内似乎不太对劲。”
凭借自己杀伐半生所养成的敏锐,老张头明显感觉到岭南王府此刻散发出的阵阵肃杀。
“可能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