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显炙热的阳光在头顶洒下一片灼热,二公子杨胜却感觉自己的身子有些莫名发冷。
如果李昀所说属实,那他的父王此刻已经服药成瘾,他从交州带回了所有的芙蓉花种共计三斤有余,却只怕也经不起杨绥夜以继日的消耗。
陈焕曾经说过,芙蓉花一年两季,喜好阳光,但嫩芽经不起夏日艳阳的照射,最佳种植时间是晚春与初秋,而如今已是盛夏时节,根本就不适合栽种。
所以,他留下了一点花种交给母亲,准备在入秋时培育,剩下的则全部被父王拿走。
照现在的消耗速度,根本就撑不到秋天,所有的花籽便将告罄,到时候父王犯了药瘾又该如何是好?
而更加棘手的是,这导致他上瘾的花种是自己寻回来交给父王的,对方必然以为自己为了谋夺世子之位用药控制他,从而逼迫杨矾让位,以自己对父亲的了解,他已然能够预料到得知此事的杨绥绝对会抽出长剑砍了自己。
而芙蓉花的所有信息,都是由母亲安插在大哥身边的探子打听出来并禀报于自己的,那么也就是说,将一切追根溯源,这一环套一环的陷阱,竟然都是眼前这人畜无害的少年所谋划?
将所有的关键节点串联起来之后所得到的真相令二公子杨胜感觉有些不寒而栗,他宁愿这世上有鬼,也绝不相信这是一个孩子针对自己的策略,并且很是顺利地付诸实施,没有遇到半分阻力便成功了。
被人戏耍的愤怒,自叹不如的羞愧以及后果严重的恐惧令杨胜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从惨无血色到青筋暴起,最终定格在阴冷寒霜,他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剑尖直指李昀的面门:“既然我已经遭了算计,那你也别活了吧。”
他此番本就是来故意找茬好寻个由头将鄂王府铲平的,如今看来,什么所谓的理由都不用找了,纵然自己中了计凶多吉少,至少可以让始作俑者先行一步。
“二公子且慢,此事尚有回旋的余地。”
感觉到杨胜露了杀心,李昀慌忙后退一步,“你若是现在杀了我,那便是真的自绝后路了。”
“回旋?哼,你说的倒是轻巧,我父王的性子火爆盛怒之时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若是得知是我让他染上了药瘾,你觉得我还能活?”
只不过是一个闪念,杨胜恢复了冷静,“你是说我大哥?”
整个岭南道内现存的芙蓉花种都被自己取了回来,新一批的花还在生长之中,即便这时候再去一趟交州,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恐怕陈家那边也不会对自己以礼相待。
长安城里或许有贵族在种植这种花,但他一个边陲蛮夷首领之子,根本就没有渠道结识那些贵胄,所以现在也只有大哥杨矾手中才有花种。
“有了花种,便可以控制父王,如此一来,大哥不但坐稳了世子之位,还顺带将我彻底压了下去,李昀,你果然好算计。”
看着眼前这个身高不及自己肩头的孩子,杨胜的心头冒出四个字:智近乎妖。
“你真的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孩童吗?”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面对的绝对是一个有着三十年暗斗经验的老油子。
忽而,杨胜猛地一咬牙,眼中的精芒大盛,森然的语气中含杂着一丝果决:“所以,我更不能留你。”
父王会不会真杀自己,那是这件事暴露之后他该考虑的,而再留着李昀,他感觉自己恐怕活不到那时候。
便在杨胜举剑前刺的刹那,一个黑色的人影自王府的门内闪出拦在了二人之间。
金铁交击的瞬间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巨大的反震之力让杨胜的虎口一痛,后退了两步勉强稳住身形,再也握不住长剑的右手微微颤抖。
立于杨胜身后的几名护卫见自家公子吃了亏,立即上前一步摆开了阵势,七八人手持制式唐刀,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突然出现的一名中年男子,只要二公子一声令下,他们便能冲过去将对方砍成肉泥。
“你们摆的这是大唐府兵阵式?”肩头扛着一柄铁制长枪的老孙头只看了一眼对面的阵仗,忽而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很是轻蔑的笑容,“不伦不类,一群乌合之众。”
随即,他将单手持枪,枪尾猛地朝着门前的青石板上重重一磕,发出一声闷响,左手指着一众岭南王府护卫:“不怕死的便来试试,老子已经十多年未曾耍枪,正愁无人拿来练手唯恐技艺生疏呢。”
虽只有区区一人,老孙头却宛如门神一般将那七八名护卫挡在了门外,他浑身散发着阵阵杀意好像幻化为了实质的黑色烟雾萦绕在身侧久久不散,那无形的威压令对面的好几名护卫不自觉地咽了口吐沫。
直觉告诉他们,面前这位看似其貌不扬的持枪老汉是自己绝对惹不起的杀神,只凭此刻散出来的气势便知道,这老家伙是真正见过血的狠人。
“二公子,这人不好对付。”
侍卫长将唐刀举在身前,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老孙头,缓缓移动至杨胜的身侧沉声说道,“如果硬碰硬,恐怕兄弟们今日都得交代在此地。”
身为这帮人的头领,自己手下这几个是什么货色他比谁都清楚,只是一些看起来孔武有力的莽夫而已,又怎么可能是那位杀神的对手,况且鄂王府里的护院可不知这一个,若是其他的几位都有如此身手的话……
念及此处,侍卫长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便是长安皇族的底蕴,即便破落到了如此地步,依旧具有将整个岭南王府屠尽的实力。
杨胜则有些恍然,难怪李昀可以无视自己的威胁,不顾家人的安危,肆无忌惮地参与到他与杨矾之间的兄弟之争,有了府里这几位实力深不可测的家丁在,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鄂王殿下真是好手段,本公子这次认栽了,不过你我之间的胜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