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奇听见她的声音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苍白灰败的脸庞。
那是已死之人才会浮现的面色，却出现在一个修真者身上！
短短十年，他却好似老了几十岁，脸颊更加削瘦，眼眶深陷，嘴唇泛青，整个人好像被刀削过，只剩下一把骨头。
他浑浊的眸子看了一眼慕朝朝，唇角勾起一抹苦涩。
“慕姑娘为仙尊之徒，亦为道侣，不如就代尊上废除我的修为，从此无论为善为恶，皆不再牵扯。”
“你这是做什么？”慕朝朝蹙眉。
她看了看立于身旁沉默不语之人，接着道：“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莫说废除修为，就是随便给你一巴掌，都会没命。”
“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何事，才让你变成这般？”说到这，她目光落于跪在地上的男子腰间。
那腰绳之上挂了一个八卦铜铃，其上黯淡无光，灵气全无，法宝已毁。
如此……
说明被滋养在内的小赤狐魂魄已经不在里面。
目光触及男子悲痛的脸，她接下来的话戛然而止，一种莫名的情绪油然而生。
“泠泠泠……”
罗天奇顺她的视线低头，抬手拿起腰上的铃铛晃了晃，眼眶瞬间红了。
他抬眸看过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慕姑娘，赤狸她死了。”
“这十年来，荒三年，涝三年，半荒半涝又三年，第十年了啊！”
“我走遍南凉天南地北，看遍了悲欢离合，一路行至之处，皆有白骨森森，伴随大疫四起，犹如灭世。”
“这些怪天灾吗？”他突然问了一句，又自己答道：“不，不是的。”
“明明有应对之法，可偏偏那个追求长生的国君什么也不管，任由救命的粮食被人中饱私囊，饿了没饭吃，病了只能等死。”
罗天奇说到这里，低哑的声音已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迟煜长睫垂下，掩下眸中复杂。
他唇瓣动了动，半晌，才淡淡说道：“即便这般，身为修真界之人，可倾尽所有去救世，唯独不该有造反的念头。”
“凡人之间朝代更迭自有定数，身为修士，不能擅自插手其中，搅乱天道运数。”
“你要造反？”
慕朝朝听了迟煜的话，瞪大眼睛看向罗天奇。
旋即想起什么，恍悟道：“原来如此，你让我师尊废你修为，断绝因果报应。”
“成为凡人之躯，你就能放开手脚去推倒南凉皇室，你想做九五之尊，还是赤狸的死，让你也不想生？”
“叮……”
罗天奇手里的剑掉落在地，发出一阵嗡鸣。
“我没有想做九五之尊，我只想看见南凉重新恢复希望，三十多年前，我与赤狸就是在这里相遇，如今又彻底分开。”
“由于一场大疫，凭借我低微的修为，根本抗不过，阿狸为了让我活下去，生生撕了自己的魂魄，将回灵仙草喂了我。”
“在最后一刻，我都没能醒来看她一眼，她用尽全部的魂力织了一个梦，一个初见她时的梦，那时的南凉才是人间天堂，而现在是地狱。”
他伸出手，拾起长剑举至头顶，跪在地上往前挪，挪到迟煜面前：“请剑尊大人赐我一剑。”
“倘若就此死在尊上手中，当是我命该绝，亦还您再造之恩，若是不死，定率领千万流民，为本不该死去的人，讨一个公道。”
迟煜垂眸，看了他良久。
慕朝朝亦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过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道：“师尊，不如让徒儿替你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