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情丹起效时能叫人疼得死去活来,就像一把尖刀要将有情的记忆一点一点地剜下来。可那解药起效就像水入河海,温和得不给人半分痛苦。
裴则尘只是在洞府的寂静中,一点一点地拾起了那些他不慎遗落的记忆。
他想起很多年前,远在他和秦既蘅相遇在云间城之前。
玄明剑会,天下剑修齐聚。
秦既蘅一人一剑立于剑台之上,对战者无一人能打得过他的非云剑。
他那时仍是少年,身上还远没有后来作为上玄山大师兄时的沉静气息,赢了剑试,就连发梢都在述说着意气风发。
裴则尘站在台下,看明媚的春光落在他的脸上,很是惊艳。
“我想起来了,”裴则尘握上秦既蘅的手,“我全都想起来了。”
不论是云间城初相遇,还是往复崖底的互诉衷情。
秦既蘅眼眶倏然泛红,在裴则尘这两句话中无声地跌下眼泪。
什么也不必说了,千言万语尽诉于紧密的拥抱间。
上玄山在筹备一个月后的剑会,此次剑会不仅是要让各门派年轻一辈弟子施展身手,也是让各门派宗主齐聚一处,共同商讨血丹一事。
邀帖早已发往了各门派,各门派宗主也早已作了回复。
三百年前修仙界有六大门派,分别是苍剑派,上玄山,松山派,玄明宗,雪月宫和无双剑阁,但无双剑阁于前期的魔煞现世中不仅失了入仙境的阁主,还折损了大批年轻优秀的弟子,这几百年来再没有出色的弟子涌现,现已没落。
玄明宗居大陆至北,这些年淡出修仙界的视野,不过问人间俗事。
上玄山在短暂的百年颓唐后,在牧檀的带领下又重新崛起。
雪月宫虽有宫主为入仙境强者,其弟子亦天赋卓然,但雪月宫修无情道,因此那些十几岁少年更愿意拜入苍剑,松山和上玄。
三百年前的六大派已剩如今最为推崇的三大派,分别是苍剑派,上玄山和松山派。
时间眨眼便过,上玄剑会如期而至。
裴则尘于山腰亭子往下看,正能看见各门派的弟子过了山门,上到山来。
剑会明日才开始,今日上玄山会为来参与的剑会各门派修士安排好住处,由他们休息一夜,养精蓄锐,而后应对明日的剑试。
秦既蘅从裴则尘身后绕出,和他并肩站在一处,看着各派弟子上山。
“这些门派倒还和从前一样,没有多大的变化。”
裴则尘抓着他的手,道着:“三百年能改变很多事情,却也有很多事情能够不变。”
裴则尘摩挲了一下秦既蘅手指,摸到了他那常年累月握剑而生的茧,他说道:“我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又断断续续地想起了些别的东西来。”
秦既蘅偏头看他,似是询问。
裴则尘道:“在吃下解药之前,我其实并没有三百年前关于魔煞现世的那一段记忆,不是完全忘记,我只记得人间遭难,以及最后你将魔煞封印在苍穹山底。”
秦既蘅说:“噬情丹会让你忘记我,三百年前最后那一段时间,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你会忘记那段时间里的事情,这也正常。”
“是,我最近想了起来,那魔煞是以人血肉为食,进而增长自身的力量,”裴则尘说着,“我们前些日子在岚风城遇到的,以修士之血炼养的血丹,同样能够增长修士的修为,这两者之间有着共同之处。”
秦既蘅正了神色,他道:“魔煞本就是诞生于煞气中的凶煞之灵,他以人血肉为食,这做法不会对其造成任何损害,但修士之身不同于魔煞之身,以修士之血炼养出来的血丹,在增长修士修为的同时,也会对修士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裴则尘说道:“我在想,那背后想要通过血丹来增长自身修为的人,是不是从三百年的魔煞一事中得了启发。”
“无论血丹是那人如何想出来的,此法害人害己,在上玄山,这样的法子都会被列为禁术,禁止任何弟子使用。”秦既蘅说着。
裴则尘笑道:“你说得对,此次剑会,得让更多的门派知道这件事,不能让那背后之人猖獗起来。”
从一开始,裴则尘在岚风城见了那血丹,就对其上了心,或许是因为,即便他已经没有了三百年前魔煞现世的那一段记忆,但对于这种和魔煞增长修为的方式相似的法子,他的内心深处依然十分抵触。
直到裴则尘恢复记忆,他才明白那种抵触来自于什么。
三百年前魔煞现世,那一场人间浩劫,他永远都忘不了。
次日剑会开始,比试的地方安排在上玄山中最大的剑台上。
秦既蘅的位置安排在主位一侧,牧檀本想要让秦既蘅坐主位,被秦既蘅拒绝了,他道:“你才是上玄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