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段歌舞过后,领头使女向众人行礼,“夜宴歌舞,三段分别为魏兴、蜀乐、吴悦,已尽数呈现。各位工匠还可留台上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我等再到台上,引诸位出园。我等退下时,将熄灯、关闭楼口和阁道,请诸位莫要乱走。此台距地面近七十米,除非身有双翼,落下则成齑粉。”
众使女熄灯,拔起灯芯,一一退下,楼板从下面盖好。
铜雀台上只剩下六位穿着黑色工匠罩袍的人。气氛顿时更加怪异起来。
对席三人风卷残云,将酒菜吃了个七七八八。韩龙、檀香、伊月美三人借着月光,慢条斯理地品酒尝菜。
桀桀两声,轲比德尖细嗓音传来,“檀大人、伊大人,他乡遇故知,人间一大喜!”
伊月美装作惊讶,颤声道:“不知对面工匠在说什么,喜从何来?”
“你认也好,不认也好,今天终于落到我的手里,你俩说怎么办吧?若你们呆在漠北,我还真没办法,谁让你们自己跑到大魏来。”轲比德把玩几案上的酒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怎么办?”檀香鄙夷地说,“你能把我们怎么办?这里又不是漠南。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王弟,架子摆得比武帝还大——你又能代表轲比部落?”
“呵呵,檀大人果然香辣。嗯,我还得叫檀大人一声嫂子。这不是漠南,也不是漠北,这里是铜雀台顶。摔下去,不管长得多漂亮,也会死得很难看。我这个上不得台面的王弟,恰好请了两位朋友,左边这位来自西蜀,右边这位来自东吴,我们不介意让那些不听话的人,从铜雀台上飞下去。”轲比德阴阳怪气地说。他的威胁更是赤裸裸。
“这位工匠呢?”檀香一指韩龙。
“他?”轲比德哼了一声,“不走运的人。和你们一样,也会失足掉下铜雀台。”
伊月美对韩龙一点头,“对不起,连累你了。”
韩龙见伊月美不点破他的身份,也就不主动说话,不让轲比德猜到是他。
檀香故意掰起手指头,算了算,“不对。你们三个人,我们三个人,不一定谁赢谁输。”
“檀大人、伊大人,别想抵抗了——人命只有一条。”轲比德往嘴里倒了口酒,“我们来自大漠,本是一家,不妨谈一谈合作。”
“我都是你嫂子了,还用再谈什么合作?”檀香笑着问。
“你现在只是名义上的嫂子,并未真嫁。我的亲嫂子,你想要什么时候嫁过来?”
檀香忍不住笑了,“你亲哥都不急,你急什么?”
“谁说我哥不急?咱们鲜卑一族同宗同源,本应一致对外,称雄天下。当年檀石槐大人的鲜卑帝国,东西一万四千里,南北七千余里,合为一家,与强汉分庭抗礼。而如今,漠南、漠北四分五裂,鲜卑同胞为奸汉欺凌……”轲比德话里怒气冲天。
“少来背这些台词。”檀香打断了他,“少提我祖父之名。若不是你们这些首领野心勃勃,妄自尊大,大漠又哪会分裂?”
“哼,大漠讲的是强者为尊,实力说话。”轲比德重重一顿酒杯。
“这不结了?要我听你们的,因为大漠一家,要统一对外。你们不听号令,因为强者为尊,一切以实力说话。好一个双标!”檀香嗤笑道。
“哈哈,我们大草原强食弱肉,此乃天道。”轲比德直着脖子,理直气壮。
“这铜雀台上,你要行一把天道?”
“不错,替天行道。”轲比德一挺胸膛。
“说——想怎样?”檀香拿起酒杯,喝了大一口。
“立重誓,签合约,交信物。”轲比德早有算计,“立重誓,你和伊大人要以龙神发誓,永远忠于我轲比部落。签合约,这有文书,你签字即可。交信物,听说你们手里有龙牙,把它交给我就行。”
韩龙心头一动:如果檀香手里有龙牙,那自己和檀香没准还是亲戚。自己那未知名的父亲或许来自纥骨部落。
“立重誓,签合约,交信物?”檀香气得哈哈大笑,“好,真好,真是太好了。把对付拓跋部落、慕容部落那套,完完整整地用到我身上。难得想这样周到,我都找不到不从的理由。不过,我问一句,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咱家那个夫君的?”
“我的。”轲比德从怀里掏出一份羊皮纸,“啪”地拍到几案上。
“那你不问问你亲哥?”
“我在给部落争取利益。部落利益是最大利益。阿干他一定同意。”
“不一定吧……”檀香摇头。
“别拖延时间。”轲比德从腰间解下一条长鞭,拿到手里。
他左右二人也拿出一条长鞭。这是拿长鞭当腰带,躲过了驿卒的检查。
“昔有城下之盟,今有台顶之约,看来我得答应了。不过,我先看看合约写了什么。”檀香站起来,走到轲比德的几案前,拿起羊皮纸。
她看了两眼,叹口气,“逍遥馆的服务有些差,吹灯还拔芯。光线太暗看不清,我到亮的地方看看。”檀香走到胡床那里,坐了下来,“这个地方还行,正好有月光照着。”
轲比德手里长鞭轻轻舞动,随时准备挥出。
“哎,你这一条写得不对。”檀香突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