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胡搅蛮缠,”冒着滔天怒火理论了半天,结果司府大人正眼都不瞧他一下,甚至还用力一把将他推开,“增加收缴余粮乃是解煌西府百姓之苦难,急朝廷之所急,思帝君之所思,想天下之所想,百利而无一害,你区区一介临川司镇,胆敢在本官面前指手画脚耀武扬威,是不是有意滋养民变?”
“你堂堂的司府怎么能睁眼说瞎话扣帽子?!”
“本官说错什么了?”
“煌西府的百姓吃不上饭你鼎力相助,煌南府的百姓过不了冬你置若罔闻,难道煌西府的百姓是百姓,煌南府的百姓就是牲畜了吗?”
“无理取闹”
“你——”司府刚想打道回府,杨逸之立马冲到他跟前,张开双臂拦住对方的去路,“马上收回成命,否则我我绝不会让你离开!”
“呸——”司府朝他脸上啐了口唾沫,“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拦着本官的道?”
面对这样的羞辱,杨逸之没有选择极端的做法,反倒是忍气吞声地跪在地上:“大人,无论是煌西府还是煌南府,百姓都是芸芸众生,坚强、脆弱,仅在一念之间,请您收回成命”
“收回成命?”司府的语气中满含愠怒,“笑话”
话音未落,衙门口传来了一名青年的呼喊声:“杨大人,求求您帮帮我们”
扭头一看,喊话的是一名普通镇民,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腿也一瘸一拐,看样子是受了伤,刚跑进衙门就被赶来的府司司役乱棍拿下,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刁民,居然敢贸然接近司府大人,该当何罪?”
“杨大人”青年哭着喊着求救道,“求求您主持公道,我家母亲不肯交余粮,结果结果,被他们被他们这些恶差活活打死”
“信口雌黄,”府司司役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们是按照府司衙门的公函办事,你家刁民母亲拒不执行,还企图伤害官差!”
“让我们交余粮还不如让我们直接去死啊!!!”
司府用冷漠的语气说道:“哼,像这种刁民”
话说到一半,杨逸之早已听不到他们的对话,这个男人气得满眼充盈着血丝,涌上脑袋的愤怒令其瞬间丧失理智,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中的木椅子染上了血迹,司府大人像是稻草人一样瘫倒在地
一顿饭的时间过得很快,杨逸之将老莫做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口中无味却心有余温。
“时候差不多了”在衙门的大门前,杨逸之同两位老伙计告别,言语满是难得一见的温柔,“老莫,老辛,你们两个已经不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千万要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遇事避退三舍从长计议为上。”
老辛拍着胸脯保证道:“杨大人放心,我会替你看好老莫,不会让他胡来的。”
老莫立马反驳道:“明明你才是最会惹事的那个吧!”
“你比我能惹事。”
“是你是你”
“呵呵呵”杨逸之的脸上堆满了舒心的笑容,“哈哈哈——”
老莫和老辛异口同声问道:“杨大人,您在笑什么?”
“没什么,”杨逸之摇了摇头,“就是把前几年没有笑过的,全都笑出来而已。”
老莫和老辛面面相觑,没有理解他的意思:“这”
“你们知道本官在煌南府司”杨逸之顿了顿,接着说道,“担任主事,以后再去批银两用度大可以让司役通报给我,我亲自帮你们批,看谁敢找你们麻烦。”
“这样走后门不太好,”老莫摇了摇头,“您头上有一位司府大人,万一被他知道了岂不是变成了徇私?”
杨逸之果断骂了一句:“天杀的司府大人不管天下冤情,我作为主事挑起担子来管,合情合理天经地义!”
“那就多谢杨大人了!”老辛和老莫毕恭毕敬地向他作揖又鞠躬,这既不是客套也不是寒暄,而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与爱戴。
就在杨逸之准备离开的时候,迎面忽然来了成群结队的镇民,他们不是要去参加什么集会,也不是从墨轩集镇赶来堵门的,而是特地来见他的。
“你们是”
刚走到跟前,带头的小伙子立马跪下,身后的一众人也纷纷跪下,上至白发苍苍的老人,下至牙牙学语的幼童,几乎什么样的人都能见到。
带头的小伙子激动得热泪盈眶,朝着他连连叩首,次次都磕出声响:“杨大人,您还记得我吗?”
“快起来说话”
“那一年,我上山砍柴摔断了腿,家里没有收入,老娘也卧病在床无人照顾,是您用微薄的俸禄接济我们,还一直鼓励我勇敢面对未来的生活!”
“杨恩公,”这个时候,一名驼背的老汉跪在地上,哭着挪动孱弱的身躯,“当年天垣川闹水灾,我家小女儿被困在石桥上,是您亲自套上绳索涉水犯险才把她救回来的,这份大恩大德我老头子一辈子都不敢忘记!”
“大人,多亏有你在,俺们镇子的余粮才没全交给朝廷去赈灾”
此起彼伏的话语就像是无数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顿时激起一阵纷繁错杂的波澜,杨逸之的面部抽搐了一下,随即两行温热的液体划过面颊,顺着下巴汇聚成泪珠滴落到地上。
吃过权势的苦头之后,本以为一步一步顺着官场的梯子往上爬就能更好地为民请命,可是,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忘记了爬上梯子的影子,眼中只剩下了头顶的权势
“落轿!”不适时宜的呼喊声打断了杨逸之的思绪。
“你”
定睛一看,来者居然是一名穿着体面的年轻人,他既没有角也没有尾巴:“杨大人,你的人该着急了。”
“贺”
“我们快回去吧?”
杨逸之十分平静地回了一句:“好。”
他启程之后,临川镇的镇民也没有散去,一路跟着轿子走了几十里,等到他们全数离开,杨逸之方才掀开轿帘,用一种奇怪的语气道了一句:“真有你的。”
“怎么了?”
“排布这么一场温情大戏花了你多少时间?”
贺君安朝他微微笑了笑:“我只不过是负责把你送到临川镇,然后告诉镇子上的人们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