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远离了淮远城之后,到了人烟稀少之地便一路狂奔,行出百里直至黄昏马儿力歇方才慢了下来。
慢行后不久马车便驶离了大道,随后渐行渐偏,愈发崎岖的竟似如履平地。
车厢内的魑阴老魔毫无声响,覆海亦默不作声,见马儿驮车厢跋高山而上,覆海取出了烟罗流云袍。
马车在山腰的崖口突兀的停下,覆海当即无声无息的纵起,他方才纵离,一道比夜色还深的黑纹,瞬间之间将换下后留在原处的道袍死死缠住。
覆海于马车不远处当空伫立,身上的法袍符文闪动不休,如烟云一般流转不定,于夜色中显出浅浅的莹光。
圆月当空,夜风冷凉,暮色下雄壮的山峦轮廓,如同恶兽衔肉将悬崖咬在口中。
再看那原本刷了红漆的榆木车厢呼吸之间变得黝黑无比,而月白的道袍已被绞成了黑灰。
覆海皱眉开口:“便在此别过,真君意下如何?”
“天阳山关了老祖三十多年,老祖如今也没能耐向那些个老狗讨债,覆海后辈将《九曜仙真本录》复述一遍给老祖听一听抵些账去,便两相无事!”
车厢中传出魑阴老魔的声音,话语中全是森冷之意。
“且不说我已非天阳山之人,真君何故又旧话重提?真君若将明圣的传承授下,覆海自会将天阳的真法奉上。”
“你既学了老祖的咒法大道,又不愿侍奉老祖,老祖两手空空岂不亏煞!”魑阴老魔语气戏谑。
覆海冷声道:“真君莫不是脸面也不要了?那是真君自行许下的买命钱,且尚未了账!”
“后辈狂妄,不也是搭上老祖才得活命,何况是你要自去,可不是老祖不传真法。”
黑漆漆的车厢卷帘无风自动,只是车厢内更为幽黑无光,魑阴老魔的身影未曾显现半分。
“真君当下元婴自晦,修为与那练气初境也相差无几,动起手来胜负尚未可知,才得脱身尚未脱险,定要斗个生死方才快意不成?”
覆海眉头解开,本想给天阳一道找些麻烦,如今却是麻烦缠上自家,眼下杀过一场是免不了。
魑阴老魔枯哑怪声:“连丹也不曾结过,口气倒是冲天,老祖我出了天阳山也有半日功夫了,一条性命也未得割取,如猫挠心,念头也极不通达,堵得慌,桀桀桀”
覆海闻言不再废话,召出一柄赤金长剑,一剑劈下,一道丈许的赤红剑光斩向马车。
眼看马车车厢下一刻便要被劈成两半,一道黑光忽地窜出,毫厘不差的拦下赤红剑光,交击之下,刺啦巨响,赤红的剑光和幽黑的咒光双双爆裂,刺目的火光绽开将黑夜点亮,顿时间一阵阵猿猴惊恐不止的啼叫从远处的山中传来。
随后数十道黑光窜出车厢,穿过渐渐熄灭的漫天火星和黑灰,化作一条条黑蛇袭向空中的覆海。
数十条小臂粗细黑蛇如射出之箭,风驰电掣!
而覆海亦不慢,手握赤金长剑舞出剑花,一道道赤红剑光构成无坚不摧剑网,将袭来的黑蛇悉数斩断。
被斩成数段落在地上的黑蛇嘶嘶有声,仿若真蛇一般,细鳞可见栩栩如,扭动间竟又连在了一起,再次飞空咬向覆海。
此时那驮车的马儿也生出了异状,原本健硕满膘的马躯此时已如皮包骨,鬃毛脱落,黝黑无比好似黑铁浇筑,马嘴裂到脖颈,无牙的巨口张开,喷出黑森森的浊水恶浪冲向覆海。
覆海二次将数十条复生的黑蛇剑斩,却对那袭来的黑浪避让不及,被浪尖拍飞十数丈,身上烟罗流云袍的荧光当即黯淡了几分。
按理来说,若是有魔头被关进地阙峰,多半是要被毁去修为,但以己度人,覆海觉得天阳一道想要从魑阴老魔身上得到明圣谷的传承又或是内情,必然会给其留下一丝希望,是以他才会只身独闯地阙峰。
果不其然,被关押三十九年的魑阴老魔根基未坏,只是被天阳一道用秘法将一身修为化去。
但将其救出之后,见其恶形恶状,覆海便消去了与其虚与委蛇的念头,只待出了天阳山,脱离险境后便分道扬镳。
以常理而言,有着天阳山这个共同对头,二人没道理斗个你死我活,只是覆海心中一直不曾放下戒备,而魑阴老魔当真和传闻中一般喜怒无常,无声无息的先行出手想将他擒下。
至于救命恩人一说,对方乃恶贯满盈的魔道巨擘,大家都不是三岁的孩童,覆海从未拿来当做一回事。
只是不愧为横行南荒多年的大魔,果真棘手得很,脱身不过小半日,枯竭多年的气海便蕴生出为数不少的真元来,并可调用自如,交手以来不过数息,以筑基斗练气,老魔尚未露面,他便落了下风。
错身避开再次袭来的黑浪,覆海张口吹出漫天白焰,将攀咬而来的数十条黑蛇烧的怪声乱窜,身后一声巨响震耳,那避过的黑浪拍在不远处的山壁之上,打的山石崩裂,尘土飞扬,远处的山中再次传来各种野兽惊恐不已的啼叫。
未等白焰火海将黑蛇破去,黑浪再次卷来,覆海扬起赤金长剑,赤红的剑光斩进黑浪后竟无法破开,反倒被黑浪裹灭,他不得不上飞躲避,无法再吹出真火。
而待白焰火海一灭,被烧的几近消散的数十条黑蛇飞快的聚拢,化成一条水缸大小的巨蛇,未分叉的幽黑蛇信窜出一丈之远,直钉覆海。
覆海一边持剑斩黑炁大蛇,一边躲黑浪,只是那大蛇虽说越斩色泽幽光越淡,却伤而不死,斩断后又飞快的自行合成一体,而袭来的恶水黑浪如洪流一般,一波大过一波。
覆海上下翻飞,黑蛇和和黑浪紧追不舍。
“吾既真焰,燃斗!”
缠斗一阵后,覆海才寻到一丝空隙,祭出了毫光缭绕大洐乾阳轮。
煌煌的橙光照过,水缸大小的黑蛇当即逐寸消融。
只是大洐乾阳轮对上黑浪不再似黑蛇那般犀利,初时尚可推得黑浪缓缓后涌,待枯瘦的骨马马躯上浮现密密麻麻的幽黑咒印之后,滚滚黑浪中生出许多恶形恶相的水兽来,兴风作浪之下,黑水恶浪愈发拔高盖过了满崖的煌煌橙光。
覆海不计真元,连番催动上品法器大洐乾阳轮,依然不能见功,煌煌的橙光在黑浪高卷之下不得寸进,见此情形,趁着两下相持,覆海纵身飞过黑浪,催动赤金长剑斩向喷出黑浪的怪马。
赤红的剑光斩在枯瘦的马躯上,金戈交击之声传出,火光四溅,怪马纹丝不动,裂至脖颈的恐怖巨口不停的喷涌着黑水。
覆海连斩数剑,方才斩下巴掌大小的幽黑骨皮来,还未落地便消散不见,转攻马车车厢亦是如此,十数剑斩下,如给木刮屑。
眼见大洐乾阳轮失了他的主持之后,煌煌的橙光被黑浪缓缓卷退,覆海登时狠下心来,口诵真言:“吾既真焰 ,燃疾!”
覆海身上金光闪烁,赤金长剑剑身火光涌动激射而出,流星赶月般刺破了怪马的背脊皮骨,而后在聒耳至极声响中慢慢的一寸寸没入,直到只剩剑柄露于其外。
此时马躯上的幽黑咒印仿佛活过来一般,疯狂游走,并试图穿过的火光钻入剑柄。
“吾既真焰 ,燃爆!”
随着覆海掐诀口诵真言,一声震天巨响,怪马炸裂,爆出漫天的火光,照亮了方圆数里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