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休息吧,小子。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岩洞,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波尔说罢便干脆地返回山洞休息,反而是乐梓一直睡不安稳,不断重复着检查行装,为了明天打通岩洞入口之后,即将面对危机四伏的世界作出最后准备。
回想十天前来到这个岩洞,花了五天左右初步掌握锻造技能,然后再经几天时间掌握了魔石的镶嵌技术。从差不多八分钟才能徒手攀爬到十多米高的石壁,到现在两分钟左右已经轻易爬上去。尽管肌肉每天酸痛得要依靠蜜桃药水和野生的药草才能继续撑下去,但多得这一个多星期的「特训」,乐梓感觉到装备、精神以及身体状态都到达了前所未有的境界。
然而,由衷的感谢说话却始终未能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别浪费时间说些婆妈的话。」
乐梓想起父亲以前经常挂在嘴边的说话。
跟很多上一代的人一样,乐梓的父亲一生严以律己,为了生活紧紧盯着眼前事物,对远大的梦想毫无兴趣,亦对自身以外的事情非常冷漠。对乐梓的父亲来说,与其花时间说句毫无帮助的「谢谢」,倒不如多干一点实事,因为「行为比语言更能证明自己的想法和诚意」。
这从小就被灌输的观念,让乐梓没有察觉到被父亲的教诲影响了他的言行。
不管是来到异世界之前,还是来到异世界之后,他都在不知不觉中沿用着父亲那套「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理念。
尤其在即将面临生死相搏的关头,他更是没有心思去仔细考虑自己的言行。
所以当他第二天一觉醒来,发现波尔居住的洞穴已经空无一人的时候,他才开始懂得后悔了。
「波尔!你这混账老头!出来啊!」
乐梓着急得连「前辈」两字都舍弃掉,像个疯子般在岩洞各处攀爬。在取水的地下潭附近、在长满了可食用蕨类植物以及菌类的洞穴,那里都没有波尔·埃文斯的踪影!
他知道波尔不愿回到蕾恩和卡特身边的原因,也理解波尔认为自己是一个负累的缘故。
可是在这段时间,他都一直没有为波尔解开心结,甚至没有正面去面对过这件事!
这并非因为不断的特训和锻炼让他忘记了处理波尔的心结,而是因为他天真的以为到了出发回程一刻,总会有办法说服波尔的。
就跟父亲的教导一样,乐梓没有浪费时间说婆妈的话。可是回过神来的时候,要说话的对象却已经不在,准备以行动来展示的事情亦变得毫无意义了。
乐梓回到最初跟波尔相遇的巨石所在地,在那里如今只放着一个塞满了铁矿的背包,还有一封乐梓之前没注意到,已经泛黄了的信。
「致最爱的卡特和蕾恩,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大概已经离开你们很久很久了。我只希望上天能有一点怜悯之心,不管经过了多少年月,这封信最终能回到你们的手中。爸爸一生之中做了太多错误的决定,但只有跟你们妈妈相遇这件事,我是永远不会后悔的。因为卡塔莲娜,我才能从惨剧的阴影中走出来。因为你们妈妈的关系,我被终生禁赛后竟然会活得比禁赛之前更加幸福。尤其当你们两兄妹来到这世界的时候,我真的怀疑像我这种双手染满鲜血的人,真的有资格去拥有如此可爱的儿女吗?
卡特。不要学爸爸将大半生都贡献了给竞技场。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值得你关心和需要你去做的事情。这是我离开了竞技场之后所领悟到的事。尤其在离开赫泽尔顿之后,你能想像一条犹如白龙躺卧在大地上的雪山吗你见过气势仿佛可以吞掉世上一切的瀑布吗原来我们的世界很广阔。这些景象,爸爸真的很希望和你一起目睹。
蕾恩。你是个温柔的孩子。每次看见你勉强着小小的身体,坚持不去睡觉等候妈妈的样子,我就想起卡特莲娜一直坚持守候在我身边的模样。你知道吗,爸爸一直很担心你的身体承受不住你这份小小的坚持和任性。你从小就失去了妈妈,假若有天连我都不在的话,你会不会同样地不肯睡觉,坚持等我回来等到身体都被弄坏蕾恩,虽然爸爸妈妈现在都不在你身边,但你要记住,我们的心永远都和你在一起。你会遇到更多和你在一起的人,所以你一定要努力习惯渡过每个夜晚,要好好去睡觉,要健健康康的活下去哦。我们会一直守护着你。
爸爸累了,要休息了。原谅我无法回来你们身边,但我和妈妈会永远和你们同在。
深深爱着你们的
波尔·埃文斯」
乐梓双手握着泛黄的信纸不住发抖。看那早已干枯了的笔迹,这是波尔多久之前写的信?
「不可能!波尔前辈!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跟我回去见蕾恩和卡特呀!」
乐梓跌跌撞撞的踏出一步,然后看到在巨石的另一端挨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波尔前辈,你这老混帐!竟然装神弄鬼想吓我一跳!」
他松了一口气,笑着弯下腰,心中准备着被波尔如常的臭骂一顿。
可是坐在地上的那个老人并没有回应。
「走啦!我们回赫泽尔顿,去酒吧街喝上一杯去!」
是的,只要能一起回到城中喝上一杯,这趟旅程就能完美的结束。
至少乐梓是这样确信着。
可是—-
尽管那个人跟波尔穿着同样的衣服,有着同一款发型,甚至连一双断腿的扭曲位置都跟波尔一模一样,但这位坐在地上的「波尔·埃文斯」,却是一副早已经干枯,失去了生命的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