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安地杵在屋内,食不知味地吃完午饭,正在盘算着是不是该再烧几炷香来祈求保佑,却没想未时不到,便听见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本来愁眉苦脸坐在桌旁的梁氏夫妇不约而同地跳了起身,丈夫上前拉开了门,瞧见门外站着仍穿了一身陈旧白衣,负着包袱的陌千迢,但对方这回却似乎未曾带上那两名少年徒弟,身边反倒站了一位年轻而朝气蓬勃的红衣男子,让人眼前一亮。
“陌仙君!您来啦,快快请进!“梁氏妻子探出头来,殷勤地大声说道。
“叨扰了。”
陌千迢迤迤进门,却在瞧见门边几双被随意踢得散乱的鞋履时,终究没忍住数年的陋习,倏地蹲下身去,伸出手将那几些脏兮兮的旧鞋给整整齐齐摆在墙边。
见状,梁氏之妻倒吸了一口气,又随即捂住了嘴。
而那丈夫望上去却是一副宁愿什么都没看到过的模样,故作无意地转过了头,清了清嗓。
任青山在一旁亦是看得一脸莫名,但看着陌千迢撑着膝头缓缓站起身的样子,他毕竟只是蹙起眉头,扶了对方一把,暂且把心中的疑问压下。
陌千迢轻声谢过对方,直起身子,恍若无事一般开口了。
“二位于信中写道近日随安镇异象频频,能否细细说来?”
梁氏夫妻互看一眼,丈夫点了点头,将异状详实说予那人听。
“多亏仙君上回替咱们画的那几张符纸,咱俩总算能安稳睡,上一旬,可没想这几日夜里又有怪声响个不停,却像是拖动什么的声音,当下咱们没敢出外去探查,但隔日便发现外头沙地上出现许多诡异的拖拉痕迹。”
“不光如此,随安镇里似乎也有怪事,听闻城内许多人家都接连丢失了玉佩!”梁氏妻子接着说道,“咱们这儿虽然没有玉佩那般的值钱玩意儿,但夜半的怪声实是恐怖至极,令人辗转难眠,这才不得不再度劳烦您。”
听完夫妻两人的描述,陌千迢同任青山低声推论了半晌,决定出外调查一番。
梁氏夫妇紧张地站在案边,想着那仙君大抵又要将行囊衣袋上下翻看一遍才找得出那柄朴实无华的毛笔,可没想这回陌千迢才刚往袖袋中摸了两下,一旁的高大男子便开口了。
“述光惯用的笔在包袱里呢。”说着,任青山一手扶上腰上悬着的宽面金刀柄上,瞧上去竟是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模样。
走出低矮的小屋,陌千迢与任青山顺着那对夫妻所指点的方向走去,不多时便看见干燥的砂石地上遍布着某种物什被拖动之后所留下的痕迹。
任青山蹲下身,仔细盯着那一道道相互交叠的奇异轨迹。
“看上去不似挺沉重的东西哩。”
陌千迢伸手入袖口,翻出一张绘了小鼠图纹的符纸。
“画其形,绘其影,召尔入梦来。”
下一瞬,一只灰黑色的钱鼠自轻烟中凭空而现,仰头嗅了嗅,随即便顺着其中一道刮痕向前走,陌千迢紧跟其后。
任青山两眼发亮,啧啧称奇,快步追上了;但才走了不过几尺,两人便被一堵墙给挡住了前路,陌千迢定睛一看,那赫然是某座农舍的灰墙。
陌千迢不禁蹙起眉头,弯下身查看,却瞧见那道墙竟是被什么给直接撞穿了一个不平整的破口,而那只小鼠便顺着地上的弧线走入洞内,迳直穿过了墙。
他招手让任青山也瞧瞧,“这墙莫不是被人给强行凿穿了?”
任青山一边眉毛撞得老高,“无事凿人墙角,未免吃饱太闲哩!”
陌千迢不置可否地耸肩,两人没法穿墙而过,只能沿着农舍的墙壁向前走,绕至屋舍前头,果不其然瞧见前门旁的墙角也被打穿了一个小孔,陌千迢所绘出的钱鼠正自那洞里钻了出来,而沙地上的痕迹亦是从那处又穿了出来,向前直直延伸。
小鼠继续顺着那道诡异的线条向前走,陌千迢与任青山对视一眼,再又追了上去,途中又穿过了几间类似的房舍及农人的小屋,最后却停在了一道巍然矗立的厚实石墙前。
任青山仰起头,看看随安镇那高耸的城墙,咧嘴一笑。
“看来这确实不只是城郊的小问题哩。”
随安镇毕竞是座人来人往的大城,为了避免有人认出逝世多年的任青山而徒增事端,于是进城前,陌千迢往包袱里翻了又翻,拿出一件斗篷给任青山披戴上。
两人顺着地上的刮痕走入城内,却发现走没几步便再也瞧不见那一道道刮痕,原是因为随安镇十数年前经历过一番整顿,大多数的街道和人家都铺上了深色石板,因此那奇异的轨迹在穿过城门后便瞧不见了。
陌千迢有些气馁,但也不愿就这样毫无所获地离去,于是继续往城中走去,打算趁机确认随安镇里是否有其他异状况。
“借道!借道!”
随安的街头人声鼎沸,道旁悬着一个个偌大的红灯笼,颇是喜气洋洋,但时不时便传来谁奔跑而过的匆忙呼声,似是不断有人往城中的方向急急奔去。
“这镇里道士可真多!”任青山拉着陌千迢往街边退了一步,闪过几名提着桃木剑,神色匆匆的男子,一边如此说道。
陌千迢顺着那几人直奔而去的方向望过去,看见一座大宅,也看见头顶乌云密布,却是突然察觉到一事。
“梧羁,才于镇外,可也如此阴冷?”
闻言,任青山亦是转头望了望天际,顿时皱起了眉。
“进城前,日头和煦,梧羁还嫌这斗篷披着颇热哩,又怎会一进了随安镇便这般阴风阵阵?”
陌千迢亦是不解,但眼见那座忙碌的宅子上头似乎盘踞着格外厚重的黑云,他伸手指指那处,两人便跟在几名道士后头,往那宅院走去。
愈靠近那宅邸,天色便愈加昏暗,狂风呼啸,简直寸步难行;道士们咬紧牙关冲进宅子里,陌千迢本也欲跟着走进宅院,却被门卫给挡了下来。
“老爷说了,事态严峻,只有各方道长及道姑能入这扇门。”
任青山正想开口,但陌千迢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指指漫天乌云,焦急道:“整座随安镇被乌云笼罩,更以此院尤为严重,此时当以处理异象为重,又何必拘泥于来者身分!”
门卫却依旧摆首,半点不曾动摇。
“老爷已下了严令,府里如今既已汇聚了众多道长,便不劳二位出手了。”
“那一众道士可有想出了良策?若是拖延下去,遭殃的只会是这镇里无辜百姓!”
陌千迢板着脸说道,“实不相瞒,在下虽不才,但好歹来自白玉京城,就是再不济也总能协助寻出那怪异的源头!”
为了提高这话的可信程度,陌千迢往衣袋里翻了翻,拿出了一柄桃木杖,但那门卫闻言却更是抗拒了,举起长枪往外威吓地比了两下。
“老爷生平最痛恨白玉京城之人,二位可别再自讨没趣了!”
眼看对方拿起武器,任青可不乐意了,还想上前理论,陌千迢却是冷静了下来,一把拉住他。
“多说无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