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千迢终于重新抬起头，眼眶通红。
“不可。”他哑声道，“梧羁哪儿都别再离去了。”
哪怕是从前少时在驿城受了委屈，任青山也鲜少瞧见对方此般脆弱模样，心头不由得一紧。
“好，梧羁哪儿都不去了。”
隔日，陌千迢早早将和莺给拦堵在流遐苑外，逼问了半天，少女终于招认当她前两日躲在柳垂云的书房里时，曾经看到妄言。
前来，向柳重云报告了任青山被召回人间一事，惹得柳长老气急败坏，暴跳如雷。
得知了此事，陌千迢便在少年晨练后，单独将妄言找进房里谈话。
“为师知道妄言是为师父着想，可妄言是否还记得，许久许久以前，你曾向师父询问，关于日头的问题？”
妄言一手抚着肩上的小狐，倏然说起那事，有些赧然地别开眼，轻轻颔首。
“师父教诲，妄言谨记于心。”
陌千迢的二弟子本名沈悬钩，入门后被唤作妄言。
正如博言其实不语，妄言实际上也并非口舌轻佻之辈。
陌千迢究竟为何给二位取了这般表字，大抵只有他自知原因了。
……
彼时的小孩儿，看似九、十岁的身形，站在桃花源的广场正中；几名长老同较年长的弟子们在稍远处交头接耳，其中两人无奈地摇摇头，行了一揖便先行离去。
那日，陌千迢拉着博言的手自山下收妖归来，一路拾级而上时，瞧见的便是如此画面。
那两位离场的长老与陌千迢错身而过，未曾给他半分颜色，只有几句咕哝随着夏日微风飘进了陌千迢耳里。
“资质尚可，就是那脸……”
“吾看是个练杖之才，可那面容，看着真是……”
陌千迢细不可查地皱了下眉，瞧见广场边上站着一身灰白长衣，一脸莫测的孟樵长老，便走了过去。
柳垂云瞥见他带着博言走近，抬手让二人免去作揖，指向广场上那个孤单的小身影。
“乌霜长老带了个孩子回来，瞧着像是可塑之才，可偌大桃花源竟是无一长老愿意收其入门。”
陌千迢不解地问：“却是为何？”
孟樵长老弹弹衣袖，蹙起一双清秀的眉头……
“唉，您见了便明白……”他说，“柳某倒是惜才，可座下实是……”
对于一名既得时时掌管门派大小事、又得分饰二角的男人而言，如今座下那十几个徒弟，确实已是柳垂云的掌握极限了；若再招收新弟子，即便是向来因实力强悍而备受赞誉的柳垂云也只怕是分身乏术，难以事事周全。
陌千迢闻言，止住他的话头。
“长老莫急，在下替您分忧。“他说完便牵着博言往广场走去。
众人见陌千迢来了，仿佛要避开什么不入流的人物一般，纷纷退了一步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陌千迢浑不介意地走至广场上，那小孩儿像是知晓了自己不被收容，正低垂着脑袋，两只脚丫不安地蹭着地面。
“呱！”
忽地一声响亮的鸣叫，小男孩惊愕地看着一阵白烟乍起，一只凭空出现的雪白的鸭晃荡着脚步，摇摇摆摆地满地乱跑，最后跑到了一双汲着草鞋的腿旁，呱呱叫着绕圈子。
小孩子的目光顺着那双腿一路向上，望进了一副笑吟吟的眼里。
那名发髻微乱的男人看着他，目光平和淡定。
“唉，终于抬头了。”
那孩子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面庞暴露在了明亮的阳光之下，他猛地抬手遮住面颊，似是在掩饰看什么不堪入目的事物，圆圆的眼里，有着一闪而过的委屈。
陌千迢伸手入怀，摸出了一张兽符，灌了些灵力进去。
又是一阵烟过，小孩儿只觉肩头一沉，一股陌生的温热抵在他颈项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