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青山但笑不语,拐了个弯,一汪碧色水潭顿时展现于俩人面前。
陌千迢以几步之遥的距离走在枣衣的男人身后,一边小心翼翼留意着步伐,一边偏过头去瞧那座水池。
说来神奇,自远处看来,这池水恍若上好的玉石一般翠绿,可当少年走得近了,却发现那池里的水分明是澄澈极净的。
池子的那头,有座约莫是用北海碧玉所雕琢成的假山,那山巅的傲然与峭壁的料峭琢磨得栩栩如生,自每个角度看来都不甚相似,每回凝望都令人恍惚,像在远眺着真实的山脉一般赞叹。
假山之前是一道弯弯拱桥,拱桥下的水生草木间隐隐有白翎惊鸿一现,却偏偏教人看不清究竟是何方娇客居于其中,只觉在意得紧,不禁频频注目。
曲折廊道左拐右转,最终在水池中央铺展成一条仅容两人并肩而行的木栈道,道路的尽头是一处乌木筑成的开阔平台,主位后立着一张泼墨江山的高耸屏风,那银须白发的老城主已然落座,一身灰黑缀着浅金纹饰的长衫,头戴着一顶深褐圆帽,正笑吟吟地朝来者的方向招手。
“任城主,快请入座!”
任青山笑嘻嘻应了一声,拱手行揖?
“城主爷爷,让您久等了。”
陌千迢跟着他走过栈道,望见那本该是客席摆放之处,不知为何有一丛丛巨型花栽似的植株不规则地散落于地,少年感到颇为不解,不禁垂眸再多看了几眼,瞧见其中最壮硕那株松树枝干上竞是摆了个厚厚坐垫,这才惊觉那些丛丛生长的并非是盆栽,而是……上好乌木所雕成的松柏椅座。
犹似真正的枝栎一般,这些乌木被雕得险象奇绝,粗壮的枝干弯扭成不思议的弧线,恰好能稳稳托住一名成年人的背脊。
松柏木雕的席位虽多,却仅有那搁了椅垫的席位前摆了一张长长矮桌,桌面上一字排开全是垂杨城道地的美食佳肴,闻上去叫人食指大动,口舌生津。
任青山在那矮桌边站定了,四下望了望。
“百里叔竟是不在?”他问道,“可真稀奇。”
饶不仁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百里今夜有要事在身。”老者道,“不必等他,快坐吧。”
任青山拱拱手。
“那梧羁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他道,撩开衣摆坐了下来。
陌千迢见他落座,悄悄向两旁瞧了一眼,可客席数十,放眼望去却偏偏再没一个位子上摆了食物,远远似乎传来几声讪笑,少年心道不好,大抵他被当作是名不起眼的随行小厮,因而才到处都未曾设了他的席位。
陌千迢顿时觉得困窘不已,无地自容地攥紧了袖摆。
“义兄,逑光还是先到外头……”他弯下身,在任青山耳边嗫嚅道。
可陌千迢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只手牢牢抓住了臂弯,令他本想向后退开的动作骤然停下了。
少年抬起眼,正好瞧见男子朝他笑得老神在在,不禁微微愣了愣。
任青山见他停下脚步,这才回过头,重新坐正了身子。
“逑光,咱们今日不请自来,颇让饶爷爷府上费心了。”他轻描淡写道,“今夜饶府肯定忙碌得很,咱俩也不好铺张,共坐一席便是。”
说着,任青山站起身,一手扶上了腰旁系着的长刀。
陌千迢尚未明白他想做些什么,下一秒却只见刀锋出鞘,一道凛冽浅白金光闪过,一截暗红色的衣料无声飘落于地。
男子回过身,枣红长衫一边的袖摆短了一半,露出底下束着纯黑底袍的皮质护腕。
任青山不以为意地俯身拾起了那截深色衣袖,铺在了一旁空着的椅座上,再弯腰将那沉沉黑木雕琢而成的座椅给挪到矮桌边,随即兀自在深红的衣料上重新坐下了。
任青山转手斟了一盏酒,见陌千迢仍一脸愕然地立于一旁,低笑了一声。
“奔波一日,逑光定是倦了。”他道,伸手将少年拉到案前那摆了厚厚椅垫的席位。
上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