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稍沟十里铺,二百过几户人家,上千口子人,盼一眼井盼了不止五年。
何富银当兵回来当村长。
上任第一天,给大家做了保证,用最短的时间给村里打一眼井。
他当村长的头等大事。
村民们集资,加上面照顾,他想着用不了两年时间,这事就能办成。
五年过去了,何富银满心失望。
这村长太难当了。
没有何宁帮忙,这眼井,鬼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打成。
张千也出了两千块。
但现在,从何宁的本事来看,即便张千不出那两千块,这段时间,何宁也会把那笔钱掏上。
村长想明白了,有侄儿何宁,这个春天,这眼井迟十天早十天,肯定能打成。
井水出来,浇二百多亩土地。
到六月底,西瓜丰收,何宁的五六万就能收回来。
何富银这两天想一个深刻问题,打井浇地,种西瓜卖钱,这一环扣一环,他娘的是何宁早就计划好的事。
他当村长算了。
合电闸抽水的那一刻,他叫侄儿过来合电闸。
意思很明显,这村长让给侄儿。
人家压根儿就看不上当村长。
在乌泱泱几十号村民的见证下,何富银合电闸,水抽出来。
鞭炮一阵炸响,缺了口的锣,破了洞的鼓咚咚锵锵一顿猛敲。
能听见声音,能走动的老人小孩都跑来了。
涝坝一圈儿蹲着的坐着的站着都是人。
何富银到敲锣打鼓的两个人跟前,喊一声:“哎!停停,别敲了,没看见何宁抱着孩子?”
锣鼓声赶紧停歇。
惊着何宁的小女儿,这可了不得。
锣鼓声停歇,大家看村长喝第一口十里铺自己的水。
村长喝第一口,相当隆重,相当有仪式感。
从何宁家屋里送来饭的几个盆和一摞碗正好用上。
村长蹲在水管前,手里端大盆小心翼翼盛水。
后面的人一挤,差点儿把他挤进能没过脚踝的水里。
“别挤,往后,我端一盆大家喝。”
村长把盆慢慢往冲出来的水柱子上靠,盆没拿稳,被水压从手里冲了出去。
“我天,比小水村那几眼水井的水压都大。”
“那是,新井新水泵,水压能不大嘛。”
村长挽起裤脚,鞋子袜子脱了,趟进水里,打个颤骂一句:“真他娘冰!”
捡起盆端正,慢慢靠近冲出来的水柱,满满接了一盆。
三百米地下抽上来的水,冰凉清冽。
何富银深吸一口气,端到嘴边一口气喝一肚子。
“真他娘冰!”
从水里走出来,再大喊一句:“真他娘甜!”
何宁抱着女儿,悄声嘀咕:“村长要哭了!”
李娟挖男人一眼:“胡说,村长怎么可能哭!”
何宁没有胡说。
村长喝了一肚子冰水,脸上的泪“哗”一下流下来。
泪珠子滚到盆里。
天色暗沉,大家没看清楚。
但村长哽咽的声音,抱怨的口气,大家听得明白。
“我他娘的当这个村长我容易么我,我脑袋现在还疼呢,你们谁关心来了?你们他娘就知道领补贴领补贴。”
“村长,你瞎叨叨什么,你哭个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