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先入眼帘的是一架琴。
郑煜没忍住上前拨动两声,悠远清澈,浑厚绵长。
琴面上连绵不绝的流水断——是唐琴。
“诶呦,还真被我家姑娘说着了,”小厮看着称奇,“姑娘说郎君一定会弹琴,我还不信嘞——这些年,也没见郎君谈过啊?”
郑煜弯了弯嘴角。
一架好琴,动辄上千钱,从前他又如何觊觎。
他自幼在夫子家中念书。
夫子是惨遭贬谪的京官,君子六艺无不精通。
他一身本领,都是夫子手把手教出来的。
“这是我家姑娘的琴,刚才从上面搬下来的,”小厮笑着说,“郎君只听过姑娘弹琵琶,没见过姑娘弹琴吧?”
“其实姑娘最喜欢琴,每每见了好的,必然要收——哎呦,你是不知道,姑娘弹琴那才叫一个绝妙啊……”
郑煜手指不免在琴弦上流连。
太久没碰过,手指上的薄茧早已经消褪,丝弦紧绷叫他肌肤生疼,他却不愿意松手。
转头有书案,其上陈列一道茶具。
初看不起眼,郑煜却识得,这是汝窑天青瓷。似玉非玉而胜玉,千金难买,有价无市的贡品。
另有一列各色茶饼,各个精妙更不必说。
“姑娘知道郎君不好这个,”小厮笑着,“但是以郎君如今的名声,若是没有些待客的名茶,他人见了未免说我蓬莱楼寒酸。”
“……我没什么客可以待,”郑煜无奈笑笑。
宣州的毛笔、徽州的墨、端州的砚台、泾县的宣纸……无一不绝妙,无一不精心。
“郑郎看看,有什么不喜欢的,再叫人换。”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小厮已经不见踪影。
郑煜猛地回头,“……子熙。”
窈娘一皱眉,“什么?”
郑煜惊觉自己脱口而出失了分寸。
“子熙,我的表字,”他喃喃。
窈娘却笑了,“我知道。”
“郑煜茫然抬头。”
“郑子熙,”她含笑说。
“郑郎名动京城,谁人不知?”
“……原来如此,”他说。
“这些……”郑煜向四处看看,“太贵了。”
“贵吗?”窈娘走了两步,进到了屋子中。
“我尚觉得配不上你,”她道,“你该有个大院子……曲折幽径、池水莲荷,再有一间书室,和一个侍候笔墨、又擅打香篆的小童。”
“这些……都不用的,”郑煜小声道。
窈娘看他的眼睛里多了几分玩味,“看来郑郎自有想要的东西——我给得起吗?”
……我想要什么?
郑煜扪心自问。
无非……
一个你。
“现在这样,”他说,“就很好。”
“好吗?”窈娘抬眸。
“……好,”郑煜说。
她眸中有一瞬间的失落,郑煜看不分明。
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