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均读了四十年书,哪里遇到过这种场景?
他吓得两腿一软,差点尿了裤子。
转眼就走到自己家的后花园。
张均恋恋不舍地瞧了他背后灯火通明的几间正房几眼,回过头就撞上了卫士瞪过来的眼刀。
他浑身的毛都立起来了,从此专注走路,连十字路旁的杂草都不敢多瞄一眼。
“张公。”
有人唤他。
这好像是自家亭子……
张均想着抬头,眼睛刚刚瞥到桌上的精致宫灯,“咚”地一声就跪下了。
“下、下下官,拜见太子殿下。”
张均颤抖的声音转出来七八十个弯儿。
“殿下……殿下……安康……”
哪怕是换在一个月前呢?
太子也不过是他张均的一个前任上司,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就在刚刚……
就在刚刚,他刚刚在屋子里面大说特说,怎么从阿不思牵扯到太子,这一次一定要一举成功,把勾结漠北叛乱的屎盆子牢牢地扣在他脑袋上。
李亨笑了。
眼神示意旁边的内侍把张均扶起来。
“坐吧,”他看了看对面的凳子。
张均被这眼神吓得差点没又跪下。
这就好办了,李亨暗道。
这些年张均做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
从前人在东宫的时候,李亨就很看好他——不得志的日子太久,这样的人看到哪怕一点点机会都不会放弃。眼睛里看的脏东西太多,这样的人也没有那么干净纯粹的心境……就像郑煜。
想到那个孩子,李亨面上的笑意又重了一分。
利字当头,张均早不是读书人了。这样的人,用起来最顺手。
只是想不到他竟能恰好赶上李林甫的病——一身本领没有使在东宫,倒便宜了李林甫了。
张均面如死灰,呆呆地盯着脚下。
李亨饶有兴味地敲了敲桌面。
他不喜欢拐弯抹角,尤其是和自己手里的刀,不过个物件,更没必要浪费时间。
“张公以为,右相还能活多久呢?”他幽幽开口,张均周身一震。
“……这……”张均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紧张得甚至没办法正常说话。
太子怎么会在这?
右相不是拨了府兵来保护自己吗?
妻儿还在家中可好……
方才商议的事情是不是都被听到了,太子会怎样解决困局?会不会直接杀了他。
现如今他是右相一党的主心骨,要是没有他在朝堂上振臂高呼,能为右相说话的人又有几个……
亏得子熙今日走得早,不然两人共同折戟——
“无妨,”李亨缓声道,“张公如实说便可。”
“右相……”张均扯着袖子拭了拭满额头的汗,“今日晨间,下官刚刚探望,蒙圣人关照,右相身子已经恢复良多,俱夫人说,已经能在下人搀扶下站起来了……”
“哦?”
张均还要再说下去,却被李亨轻飘飘地打断。
“是吗?”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