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阿兄,这样下去……难免要饿死人——”
安庆绪大手一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不是书读得最好吗,怎么这点道理不明白?”
叔杨:“。”
安庆绪:“朝廷治下贪污腐败,现如今连义仓都放没了,要不是咱们日夜兼程地赶着接济,晋州就能不饿死人了吗?”
“再说,如今这些手段都只是让州民看清楚,如今河东已经是阿耶的地界了,以后跟着阿耶,才能过上好日子。用一点点代价,叫万千黎民擦亮眼睛,多划算啊……”
他说着挥挥手召来了副将,安排在前方空地处扎营休息。
“可是……”叔杨犹豫了两下还是说出口,“再走两步,不就进城了吗?”
“大晚上的!”安庆绪怒道,“不是你自己不愿意扰民生吗?现在还要大半夜叫州民出门来恭迎你吗?”
叔杨叹了口气。
自己在家中老老实实呆着不好吗,为什么偏偏要自请随次兄出门公干……本来是想要长长见识,这下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别唉声叹气的!”
安庆绪下马,将小弟揽到怀中。
手下兵士四散开来安营扎寨,两人走了没几步,小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安庆绪摘了披风,蒙头扔到了叔杨脑袋上,“快罩上点,本来就不好使,这一见了风雨,别更愚钝了。”
“你有什么可不开怀的?”安庆绪拉着弟弟在一处大石上坐下歇脚,看着近旁没有人,才终于能敞开胸怀叙话,“等到阿耶大事功成,非但天下人受益,届时到了长安城,小弟你心念着的那个什么尚书家的娘子,还不是你想要几个,阿兄就给你找来几个——”
突然被提及心事,叔杨连忙打断。
“阿兄说笑了,当时不过是孩童戏言,你怎么记着这么多年呢?”
“哼!”安庆绪笑道,“不怪我记性太好啊……阿和你当日回了范阳,在阿耶面前哭得连鼻涕泡都冒出来了,哈哈哈……”
叔杨绝望地闭上眼睛。
当年是次兄去长安城接的自己。当时自己有多窝囊懦弱,全都被他收进眼底了——还嘲笑了这么多年!
“我只是有点不明白,”叔杨道,“河东道既然已经在阿耶手中,为什么还要使这样的手段……”
安庆绪冷笑了一声,“这你就不懂了吧?”
“河东道是产粮重镇,和其他地方不同,此地前几任节度使中多有文臣,而且都是回京便做了宰相的高官——百十年来河东道与朝廷的关系都很好。”
“杨国忠财令智昏,卖空了河东的义仓,晋州等几个州县全都受灾,颗粒无收,可是你看封城的禁令一下,就算人人都饿着肚子,哪怕生死一线,反抗的人却甚少,这说明什么?”
叔杨眨眨眼睛,“说明……他们十分信任官府?相信他们一定有解决之法。”
“正是,”安庆绪点头,“咱们要做的,就是摧毁这层信任。”
“服人要讲究张弛有度,”他道,“阿耶赴任的消息还没传出去,是以眼下这一个重重的巴掌须得算在李氏朝廷头上。”
“那阿兄此行……”叔杨幽幽道,“便是给万千臣民一个甜枣的?”
安庆绪眼光中满是赞赏,自家小弟总算上道了。
叔杨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庆绪伸手在小弟脑袋上抚了一下。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阿和这小不点竟然也已经长到这么大了。
莫名地,他想到当年自己到长安城中接他回家时的场景。
彼时阿耶在范阳的势力已经稳固。
先前将阿和送去长安是为了他能多读些书,可眼看他已经束发,倘若被皇室提前安排了个姻缘牵绊在长安,不就成了范阳的掣肘……便如今日长兄之困。
着人到学堂中叫他出门,小郎君两步一回头地磨蹭,还时不时地拽着袖子抹眼泪。
他还纳闷,不过几年未见,自家小弟怎么身量高了不少,性子却倒越长越柔弱了?
“安庆和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却见他身后一个小娘子,抬手就拍在阿和后背上,“多大的人了哭成这个德行?”
“李舒你等我两年吧,”安庆和终于回头,咬着牙说,“等我有点本事了就找我阿耶跟你提亲。”
“提你个头啊!”李舒想也没想就回怼过去,“叔杨,咱们两个做兄弟日久,临别了你怎么还背信弃义了呢?”
安庆和眉头一皱,“呃,‘背信弃义’不是这个用法。”
“不重要,”李舒扒拉他肩膀,“那个是不是你阿兄?你阿兄奔波几千里接你回家、还在门外等你——你还不快奔过去?”
“我……”安庆和总算看了一眼门口眼巴巴的阿兄,“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