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朗此刻真该庆幸,郑煜闲在翰林院时他隔三差五去找他饮酒吃饭、听曲赏景,排遣了不少寂寞时光,不然此刻郑煜早摔杯而走,半分颜面都不会给他。
“郑郎?”
一个不留神,身旁便有人叫住了自己。
郑煜看过去,大概是中书省中人,见过几面不记得具体官职,应该不太高……也不会低罢。
“不想郑郎与欧阳兄也关系匪浅,真是羡煞我们啊,”那人连着身后几个同僚共同举杯,他们见了礼、饮酒。
“只是昔日国子监中的同学情谊,”郑煜缓道,“无甚特别。”
“诶,”那人看着应该也喝了不少,他摆摆手道,“谁人不知咱们郑郎的关系最硬。”
身边人都笑起来,谁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郑郎的上司张公,昨儿才被提了刑部尚书,从东宫左庶子到尚书之位——这才几天?”那人朗声道,“想必深受右相的器重,以后也前途无量啊!”
郑煜的脸色变了些,却无法发火,也走不开,毕竟对方说的话句句属实,只是罗列真相而已。
“看来郑郎如今这官职,属实是个宝位啊?”旁边有人笑道。
“右相刚刚遥领朔方节度使,必定要派人亲往治理,你说这要是外放几年,回来不就仕途坦荡了!”那人继续说,“这万一看上了咱们张公,人家能不能……提携郑公一把啊?哈哈哈……”
“张公磊落,与我也是浅交,”郑煜后退了半步,“朝中如何用人,自有圣人和右相定夺,万万轮不到你我在外肆意议论。”
他说着作揖,“此处虽去紫宸殿虽远,还请诸位慎言才是。”
几人终于闭嘴,郑煜离开跟上了欧阳朗的脚步。
“哈哈哈哈哈,俊甫啊,叔叔可要好好与你饮一杯啊,”一个大腹便便的丈人站起来,对着欧阳朗笑道,“恭喜啊恭喜,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多谢长孙叔叔,”欧阳朗拉着郑煜一饮而尽。
“好、好儿郎!”长孙叔叔竖起大拇指,“好气概,再来一杯!”说着一饮而尽。
郑煜的眼光瞥过来,欧阳朗赶紧说了一句,“这是可儿表舅舅,与我家也有交情,不喝不行!”
身后侍从又给两人满上,郑煜吐了口气,正要干了酒,手中酒盏却被夺走了。
“长孙叔叔!原来你在这呢,舒儿找了许久都未见您啊!”李舒端着杯对那人道。
那“长孙叔叔”定睛看了一眼,“哎呦,李家的小娘子!哈哈哈哈哈哈,我看你阿耶走得早,未说上句话,他近日可好啊?”
“好、好,承蒙叔叔挂念了,”李舒乖巧地行礼,好一副乖巧娘子的做派,“说起来阿耶还念着长孙叔叔元旦时送的酒呢,总想着有时间去拜访,一直也没得空。”
“哎呦,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是李阁老识货啊。”
“那自然,论起酒来,全长安城,谁能比得上叔叔呢?”
“哈哈哈哈,小娘子嘴甜的很,来,我与娘子满饮!”
“好!”李舒干了酒,“与叔叔饮酒痛快,再饮!”
“饮、饮!”
两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的几个回合,将身后两人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会,那长孙公才放了李舒转过头去与别人“满饮”去了。
“你们两个也是胆大,也不管是什么人,都敢直接往上冲?”李舒回过头来数落两人。
“这人——”欧阳朗刚开了个头。
“你喝得急,有没有事?”郑煜便劈头打断,看着李舒道。
“不过一点酒,我还算有点本事,不过你……”李舒撇撇嘴,看着郑郎这不甚明朗的神色,也难免隐隐担忧。
想想他从前醉酒,在谢家后院中拉着自己剖白心意的事情,那时虽已经喝倒了谢暃和欧阳朗,但是这几人无一不是酒量浅薄之人,万万不能拿来做度量。
“无妨、无妨的,”郑煜接了欧阳朗小厮递的水洇了一口,喉结自上而下一滚,却看得李舒心尖一颤,赶紧别过眼去。
“这长孙徵,乃是长安最大的酒坊的东家,管着皇家的酒,你们俩敢主动找他喝?人家能喝死你俩,”李舒故作高声道。
欧阳朗心里后怕,“多谢舒儿、多谢多谢!”
李舒摆摆手,“用不着,也不是为了你,我是怕子熙出事。”
欧阳朗:“……”
“陪得差不多就赶紧跑吧,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想叫可儿等多久啊?”李舒没好气地将欧阳朗推着走了两步,“润煦在外堂呢,你走了他还能当真不替你担着了?我看他可还清醒着呢,足够应付了,赶紧走、赶紧走。”
欧阳朗回头,“那日后他要是拿此事威胁我——”
李舒翻了个白眼,“是来日重要还是此刻重要?今日是婚仪,欧阳朗!”
欧阳朗瞪大了眼睛,一副醍醐灌顶的模样,“我我我可赶紧走了,舒娘你提醒的可太及时了,我来日备下厚礼到你府上谢你!”
说着他就挥挥手跑了。
李舒看着他直撇嘴,当真是憨货……罢了,嫁都嫁了,只要他对可儿好就成。
“子熙?”她转过头去,刚要唤他的名字,却发现郑煜杵在原地,已经看了自己许久的样子,他眼神中有酒气染上的红,朦朦胧胧的,就这样立着、认真看着,却看得人颇不自在,耳廓升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