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从来就没有一帆风顺的,半个甲子年,从一个跪在路面,望人施舍的穷酸书生,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现在,成为财倾七国的暴发户,你老子可谓是大魏朝第一人。
为了我们老陈家,你爹当初硬着头皮,想要凭借商贾之身,用万千家财敲开朝堂一扇门户,让你和你家姐一个高贵的身份,在我与你娘亲和余阴下安渡余生。
可惜天公不作美,老皇帝咽气早了,你前些天呐一番话,也点醒了你老爹,现在这个时势,站得高未必好,跌下来的代价,怕你们姐弟承受不住。
为人臣子,在国之将亡时,出手相助,就算江南那些书生,个个声讨‘国贼’,你爹依然挺直腰梁做人,这叫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不管你怎么想的,会试考功名也好,安安乐乐当个纨绔子弟也罢,我和你娘给你留下的财富,足够你挥霍一生了,你若守不住,那是你没有用,怪不了任何人。”
陈及第平静下来说话的父亲,愣了愣嗯了一声。
陈青甲的嗓音正气十足,但眼眸中却有一种深邃得令人可怕的灵光,让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没有任何人敢轻视。
“这些事我和你娘,从商以来,留下的所有账簿,都是珍本,我已让人临摹了一份,你若有心,就静下来好好看一看,以后肯定有机会用上。
希望你能明白,就如当初你娘亲说的,纵是我们打拼一生,也仅是让你们摆脱了困苦潦倒的社会最低阶层罢了,除了你徐伯伯外,就连凉地其他州郡,吃尽了你爹的红利,眼中对我们都是轻视的。
那朝堂中退下的朱紫公侯,更不用说,活在这世上,你要知道,那些人能惹,那些人不能惹,做到心中有数。”
听到这里,陈及第苦笑道:“老爹啊,怎么今日老是说些这么沉重的事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少活几年了呢,要是对你这不孝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打就是了,绝不还手!”
陈青甲怒目道:“还是这幅德行,你娘若在生,见到你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实不知要打断几条棍,她最讨厌你这种吊儿郎当的人,我说的这些事情你听入耳了没有?”
“听清楚了,也记住了,你儿子的记忆力,你还不清楚吗?”陈及第依然陪着笑。
“对了,我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家姐当年,究竟为何只身嫁入皇宫?”
陈青甲平静的表情,在这一刹那,似乎变得有些复杂。
他没有正面回答陈及第这个问题,只是叹息一声,道:“这便是今日爹要跟你说的第二件事,爹走之后,你若守不住这份家业,你家姐便难逃身陷囹圄的结果。
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情,生在陈家,你纵然可以挥霍无度,可这也是你生来就该肩负的责任。”
“有那么严重?”陈及第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色。
陈青甲道:“这件事跟你说,还是早了一些,你若是能将这些账本,看出些门道来再说吧!”
“那我先走?”
陈及第捧起了最为老旧的一沓账本问道。
陈青甲挥了挥手,见他转身出了门,伸手锤了锤后腰,转身从书桌的夹层中,拿出了一张宣纸。
上面书着的,正是陈及第醉酒后,一直念叨的那首诗词,字迹依然清秀婉约。
“‘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鼓角揭天嘉气冷,风涛动地海山秋。东南永作金天柱,谁羡当时万户侯。’才气是有了,可你能接得住这盘棋么?”
诗句念完,他也不曾料到,陈及第这个时候杀了一个回马枪,站在门口想要说些什么的。
可看到那个微微佝偻着腰,一边伸手锤着背脊,一边豪迈诵念诗词的背影,万般的措辞,就似堵住了咽喉,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及第想起了前世父亲查到自己高考全县第一的成绩时,反复观看的模样。
紧接着,陈青甲便听到了,廊道中传进来的一道声音,“爹,那首诗不是我写的,你让那老道士回去吧,这道咱不修了!”
“不是你写的还能有谁?”
陈青甲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