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妖族边境战场上,随便拉一位卒子都有自己的一段故事。这句话,倒是有一点一语道破天机的味道了。
北疆,这片土地,历来就是人族与兽族争斗的主战场。血与历史染尽了这片土地,传说每到夜晚,就会有万鬼嚎哭。
“可是走在我们这支队伍里,便是鬼来了俺也不害怕,全被杀气吓跑了!”一位身披铁甲的士兵听见同伴再次提起夜晚万鬼嚎哭的传说,哈哈大笑,大声地说道,唾沫星子四溅。
同伴们互相看了一眼,也都笑了笑。大家在北地边境并肩作战了几日,互相之间也都了解了几分。这位姓北字浊耀的男子,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拿上武器与北边的妖兽厮杀,那可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半点不含糊。
但大家除了摸清了他的脾性,他的其他,倒是半点不了解。北浊耀从不在大家面前提起他的过去,而大家问起他,他的脸色立刻就会变化,比翻书还快。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去触霉头了。
这时,最前方一位倚着铁矛站立的高大青年突然打断了他们:“来了。”
这是他们一队十人中的伍长,谭凌。也是在场之中唯一一个拥有修为的人。闻言,在座的人都是收起笑容,站在了他身边。
大家跟随着他紧锁的目光望去。远处,黄沙遮天飞旋,但沙中若隐若现的黑影,已经愈发明显。
黄沙满天,手中的武器,也被他们握的越发紧。
像他们这样,把头拴在裤腰带上,在边境混一口饭吃的人还有许多。这些人全被打散成一标十人的斥候,在边境充当着炮灰的角色。
毕竟,能来边境的人,可都是被生活折磨的走投无路了啊。可笑的是,来当看不见明天的小卒,竟然是最可靠的出路。明帝在位,政策英明,可这样的“英明”,却也只是相对而言。妖域边境与南方不断重燃的农民起义,战事吃紧,皇极王朝苛捐杂税的问题极为严重。下层百姓都已经被沉重的赋税拖垮。
庙堂上的执棋者纵横捭阖,高高地坐在棋盘上博弈,但放下的一个个棋子,却都是用下层人命去填补。这天下兴亡,可都是百姓苦啊。
但此刻已经容不得多想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踏上了战场,在战争真正到来的时刻,心中都会有一股豪情壮志油然而生。
每个人都想活下去。哪怕明天没有希望。
“准备战斗!”谭凌大喝。
正前方,一小撮妖族已经看得清身上奇形怪状的鳞甲。
北浊耀深吸一口气,体内的无属性灵力悄然运转,蔓延上手中的铁制长矛。那长矛无形之中,似乎变得锋锐了起来。
在边境几日,竟是没有人把这位北姓男子与四大家中最神秘的北家联系起来。
传说,北家血脉的人,灵力是一种无属性的灵力。这种灵力无法用来发动使用灵技,但与人身体的融合能力更强,淬炼体魄的功能更加显著。所以,炼体成为一名体修,是北家人最佳的选择。
而北浊耀虽然血脉不精纯,但却继承到了这种能力。但由于他的无属性灵力过于驳杂,修炼到体修第四境,通意境便无法再进一步。这也成了他一直以来的遗憾。
他轻轻摇摇头,抛开这些心事。手中铁矛一甩,冒尖直指妖兽,随后一脚踏出踩在脚下,地面陷下一些,随后,便借着力向前方冲去。
用死战来淬炼体魄。以此契机突破“无天”。随后,回到那个内心抵触的家族,用手中的矛,镇压住那些暴动的同族。
北家,从来都是以力取胜。如果他北浊耀不能挑起大梁,那么就该乖乖的滚蛋。但他不想。他北浊耀从来都不是一个不争不抢的人。他有野心。
见北浊耀冲了出去,同伴们也没有让他孤身陷阵的道理。十人,虽然认识不久,但由于这几日的同生共死,他们早已磨炼出了该有的默契。无需多言,他们便并肩站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谭凌却突然瞳孔一缩,沉声说道:“完蛋了。”他提矛,指向一只后方的妖兽。
那是一只黑色巨虎。他全身生有黑色毛皮,背上却有几撮金毛极为显眼。谭凌示意让大家退后,眼神一扫,心中再次一沉。
足足九撮金毛。这种邪虎,相传有几丝上古神兽麒麟的血脉。随着年岁的增长,麒麟的血脉会越发明显。这样的金色毛发就是具体表现。
一撮大约一百年。九撮。
“九转邪虎。”谭凌闭上眼。心知今天真的是栽在这里了。
“可象棋上的小卒过了河,可是再也退不了了。”背后一人突然开口。谭凌猛然回头。
是那北浊耀。他眼神淡漠,只是看着自己,没有任何波动。但从他的眼底,谭凌分明看到了一点东西,自己曾经拥有,却早已丢失的东西。
是啊。他突然一笑。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谭凌变成了一个惜命的废物了?
北浊耀径直走出,无属性灵力不再隐藏,全部释放,在他的周身形成一层罡气保护。那边,妖族也走到了近前,两边僵持着,倒是都没有第一时间动。
而这时,人族两人杀出,一前一后。
前面,北浊耀一改平时,像是变了一个人,眉目中透出一股英气,手中的铁矛寒芒异常亮眼,令人胆寒。
后面,是谭凌。
背水一战。虽是无奈,却也壮烈。他乡埋骨,虽是凄惨,却保一方平安。在踏上这片染血之沙之前,不管是什么人,有着怎样的故事和过去,都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他谭凌不会例外。就算曾经被功名束缚,变得怕死惜命,但在北浊耀的眼中,他看到了一些东西。后方的八人,互相看了一眼,也都渐渐消除了恐惧,点了点头,踏出了那一步。
为何人族能长治久安地统治天下大部分地区这么长时间?这便是答案了。
觉悟。这是只知自身生存的妖族远远无法企及的,也是人族与万族分割开来的原因。
也是人之所以为人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