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启南眼睛瞪得老大,原本清秀的充满了书卷气的面庞此刻满是震惊。
他是个进京赶考的秀才,途经后川镇,不慎被街上乱跑的疯子抓伤了脖子,事后才打听到,那不是疯子,而是感染了尸毒中了邪失去神志的人。
据店小二说,知府大人已经派了城防队过来,但凡见到感染了尸毒见人就咬的怪物,当街就会用利斧把脑袋给砍下来,这样他们就不会再爬起来咬人了。
孙启南第二天一早就开始发热了,脑子一时清明一时糊涂,这就是他们所说的中了尸毒的症状,他无法欺骗自己。
听说感染尸毒的人,除非把脑袋割下来,否则就会发狂,见人就咬,镇子里已经有几十号这样的怪物了。
孙启南不想死,可他更不想变成见人就咬的怪物,所以他就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放眼望去,他看到了镇子外最高的那座山峰,镇上人说,那座山峰叫做娘娘峰,山上有座封天观,可惜香火不旺,观里的道士们都跑光了,如今只留下一个女道士,带着个小徒弟守在那里。
据说那女观主前几天帮人驱邪时也被感染者抓伤了,如今还生死未卜哩。
孙启南并不想祸害观主和她的徒弟,他只想上到峰顶,到时候一旦自己要发作了,就直接跳下去摔个粉身碎骨,以免祸害他人。
他跌跌撞撞爬到半山腰时,就看到了那个破旧的道观,路过道观时,他抱着一丝侥幸,想着进来问问观主,看看自己是否还有救,结果到了门口,就失去意识一头撞在了门上,直接摔倒在门旁晕过去了。
但是此刻,他却感觉自己的意识格外清醒,发热的身体似乎也恢复了正常体温。
他好了吗?又或者只是回光返照?他才不会相信眼前四、五岁大的小女娃会念什么驱邪咒,虽然她穿着一身小道袍,笑起来可爱得不得了。
“小师傅,你们观主呢?”孙启南道。
“师傅不见了,芝芝怎么都找不到她,呜呜!”芝芝终于见到了一个大人,心里的委屈顿时藏不住了,哭得抽抽噎噎的。
孙启南一把将小姑娘抱在怀里,他今年刚过弱冠之年,离开家去赶考之前,妻子已经怀孕五个多月,他已经做好了迎接白嫩嫩的小娃娃的准备,结果妻子在大街上遭富少调戏,为保清白从三层楼上跳下来,一尸两命。
他告到县衙后,知县大人收了富少的好处,硬说他妻子是不慎坠楼,与旁人无关。
他只能寄希望于这次春闱,若是高中,就有希望替自己的妻子讨回公道。
看到眼前软糯糯可爱的小团子,他的一颗慈父心被触动了。
但是转念他就想到,如果自己只是回光返照,待会儿他发作起来,会不会第一个就吃了小姑娘?
他下意识将芝芝推开,然后转身就往外跑。
一路飞奔,到了悬崖边,他停下了脚步。
低头,他就看到了挂在崖边灌木丛上的一片布条,他拿在手中细看,发现这布条跟芝芝身上穿的蓝色小道袍是同样的材质。
联想到自己之前听到的传闻,他有了一个合理的推测,女观主一定是感染了尸毒,为了不伤害自家小徒弟,她就一个人悄悄从这山崖上跳下去了。
孙启南很佩服女观主的勇气,也感动于她对徒弟的拳拳爱意,他决定暂时留在这里,一旦感觉不好,就像她一样跳崖。
天已经黑透了,师傅还没回来,跑出去的那位施主也没回来,芝芝又怕又生气。
担心师傅,又生那位施主的气,她明明都有用心替他念驱邪咒了,可他连一文钱都没布施。
今夜满月,一轮圆月明晃晃的挂在半空中,看着好像黄灿灿的烧饼,芝芝看着看着肚子又饿了。
忽然,她看到远处飘过来丝丝缕缕的金光。
她从三岁起,就能够看到空气中漂浮的金色光点,只是从前这样的光点都是零零星星的,不会像现在这样,结成了一条金线。
芝芝伸手去摸,金色的丝线就像从前她见过的那些金色小光点一样,无声无息钻进了她的掌心,然后消失不见。
金色的丝线进入身体后,滑溜溜、冰冰凉的,感觉很舒服,就连困意都被驱散了。
空中有越来越多的金色丝线飘过,芝芝迎着它来时的方向,一步步朝前走去。
越来越多的光在后山竹林外的悬崖边汇聚成了一大片金光。
崖边对她来说是禁地,因为师傅平时都不许她去,怕她淘气失足跌落悬崖。
但是现在师傅不在,芝芝就大着胆子朝那边走过去了。
穿过竹林,芝芝来到了悬崖边,越来越多的金光没入了她小小的身体,她感觉这些光最终都汇聚到了自己的双眼。
眼睛好像变亮了,周围的一切都看得十分清楚,夜晚在她的眼中似乎变成了白昼。
芝芝看到了坐在悬崖边的人——正是今天她念了驱邪咒的那个施主。
“施主,您忘了布施功德钱,一百文!”芝芝伸出白嫩嫩的小爪子大声道。
孙启南正靠着一块石头打盹儿,冷不丁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回头就看到了月光下朝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小娃娃。
此刻的她双眼散放着淡淡的金光,看起来高贵又圣洁,好像传说中的散财童子。
“你你你,这么晚,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快回道观去!”孙启南结结巴巴道。
然后他第一时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热。
“我担心施主你在山崖上迷了路,特意过来找你的,你快点跟我一起回去吧,不然万一不小心跌落山崖,就会粉身碎骨的。”芝芝眨了眨眼狡黠道。
为了一百文钱,她不介意装装好人。
封天观香火不旺,肯布施的香客更是少之又少,一百文钱可以买好多个白馒头哩,她可舍不得不要。
孙启南这会儿根本顾不得什么布施,他只想尽快送女娃娃回到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