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他看着两旁那些破旧的房子,简陋的店铺,想着以后不再回到这里来生活,既有些痛快,又有些留念。
十分钟后,总算到家。
“爷爷——”
一抹夕阳打在爷爷的秋衣上。没错,是秋衣,爷爷整个冬天只穿两层单衣。
听到叫声,他爷爷回过头来,看到了江远,拍拍手上的灰,接过旅行箱,兴奋地说:“终于回来了,我一直在等你呢。”
他爷爷开始做饭。一边做饭,一边和他拉着话儿。
“谁给你十万块钱?”
江远叙述了他给万峰治病的过程。
他爷爷脸上泛着红光。
“我要不了多少钱,给你八万吧。”
他爷爷没吱声,正在煮鱼。一会儿就端上了桌子,一条雄鱼,一碗腊肉,一碗青菜,一碗鸡蛋汤。
太丰盛了。还是爷爷懂自己,都是江远喜欢吃的菜。
他爷爷夹了鱼头放在他的碗里,然后道:“我也要不了多少钱。你看,爷爷给人扎点针灸,日子过得下去,你留着。现在不用,以后得用。”
江远听着,眼角有些湿润。这么大年龄了,还得替人扎针,多辛苦啊。
“我年年有奖学金的,明天去取出来,我留一万块钱就够用了。钱多,我怕自己乱花。”
他爷爷没有吱声,半天才说:“取出来交给我,我也是替你存着。你以后要买房子,还要结婚,用钱的地方多多呢。”
“爷爷,你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赚到钱的。”
“很快,很快,你扯谈吧,还要三年。”
江远摇了摇头:“不用三年。”然后,就把郝教授上午那番话说了一遍。
“真的吗?”
“真的。我没说半句谎。”
他爷爷不相信,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他见识过的事情多了去了,便摇摇头,说道:“郝教授不过是个教授,他上面还有人。他做不了主的……”
江远想,爷爷不知道他在学校的情况,便打断他爷爷的说教:“系主任也非常喜欢我。姓吕,他是个很爱才的人。擅长治无名肿毒,手到病除,叫吕一方,就是一个处方就能治好别人的病……”
“什么?治无名肿毒?”
“对啊。全省有名。”
他爷爷没有吱声,吃完晚饭,祖孙俩坐在客厅里聊天,他爷爷才告诉江远:
“其实,我们祖上最擅长的也是治无名肿毒。”
江远一惊,问道:“以前你怎么没说过?”
他爷爷摇了摇头道:“说出来羞愧啊。那个方子在你太爷爷手里没传下来啊。”
“太爷爷为什么不传给你?”江远觉得蹊跷。
他爷爷叹息道:“你太爷爷受了当时风气的影响,去德国留学,相信西药,把家里的中药书全烧了。我交给你的那本《医案略得》还是你太奶奶从火中抢出来的。”
江远觉得可惜。
“你太爷爷喝了点洋墨水,就把中医说得一无是处,说除了针灸,中医中药都是一派胡说。于是,这么好的方子就失传了。”
江远问道:“什么都没留吗?”
“留了一句口诀:一三五七九,应该是剂量,从第一味药起,一钱,第二味药,三钱,第三味药,五两……”他爷爷长叹一声:“知道剂量也枉然啊,处方没留下。”
祖孙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太遗憾了,再谈下去,只会越来越伤感。
这个假期,江远没去找同学玩,也没去亲戚家串门,按照郝教授开的书单,几乎天天在读书。
一目十行,他竟然几天就可读完一本书,要知道,这些书,他曾经读过。中医知识不是日新月异,它是几千年医学的沉淀。
有天下午,江远站在自家的二楼,朝着正在楼下院子里扫地的爷爷喊道:”我一定能修满所有的学分。“
他爷爷站在院子里,仰起头,也喊道:“下楼休息一下啊,别读得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