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如实说道:“镜头那么黑,我也看不清周围的景。但根据他前一天到了芒康,时速差不多10来算,应该是马上到鹏城了。”
“不……不会,他穿的120mm轮子的速滑,时速最低也不可能只有10。”程航东强迫自己冷静,在心里粗略算了一下,然后再次恐惧起来。
单珠应该是过了鹏城,已经到海子山口了。
又是那片绵延的山脉,有星罗棋布的海子,和多绕的山路……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前些日子没有管他,为什么没有早点给彭措打电话。
如果早一点,能不能在更早的地方,在西藏境内就拦住他?
扎西加速了,轮子滚得更加沉重,铁链发出迟钝的响声,不断转动。
“米拉山海拔五千,他都过了。怒江七十二道拐,他没摔一下。你别乱想,那段路其实没有那么难啊……”
他顿了顿,又说:“我连续疲劳驾驶也很危险,你强迫自己睡一觉。等到精神好些了,咱俩换着开。”
程航东在疲惫和焦虑中不断挣扎,昏昏沉沉颠簸过了许多路途。
他闭着双眼,眉头紧紧蹙在一起。几番陷入浅薄的睡眠,又在梦魇中惊醒。
至少,越来越近了。
天将明,周围的景致清晰起来。
扎西实在熬不住了,程航东和他交换位置,坐在了驾驶位上。
他深吸了几口冷冽的空气,把头靠在方向盘上沉定下心。念诵了几遍单珠教他的六字箴言,再次发动汽车,开上了铺满雪的道路。
神山圣洁美丽,公路洁白无瑕。
两旁的针叶林挂着雾凇,天路似乎和苍穹白云相接,分不清楚他们的界限。
开车还好一些,程航东必须留意路况,仔细在雪原里分辨前途。
这样他就没空一直乱想,反而越来越清醒。
夜里十一点从蓉城出发,历经整整十二个小时的路途,丰田车终于过了天空之城,来到直播消失以前的路段。
具体在哪里,他们都无法判断。
已经快正午了,今天的直播还没有开始,这让程航东被愧疚感反复煎炸。
化雪比下雪更冷,圣光从天空洒下,让人仿佛置身只有白色的天堂。
程航东记得这段路,十数年来从未变过,他终于看清了。
他曾经跌下去的那个地方,只有一条路。
路边的墩子上,绑着一个黑色的小点,太远了还看不清,只是这黑色如同宣纸上的墨点一样格外清晰,所以他把车停在了那以前。
扎西猛然惊醒。
“找到了吗?!”他问道。
车窗都有冰花了,雾气遮挡。程航东眼前昏花,勉力去看那黑色的是什么。
然后,他发现这是一个旧的dc包。
玩轮滑的人才会背的dc包,还是他买给单珠的……
程航东当时买包的时候还藏了小心思,单珠背大的背包,能装很多重的东西,他背小的腰包,只用装手机,挂一双轮滑鞋。
认出那是dc包的时候,程航东极快地开门下车。
他的皮鞋一陷入厚雪里就踩了极深的一个坑,袜子里灌满了冰凉,迅速朝路墩子跑去。
扎西被冷风吹得一激灵,感到车在向后滑动。
“啊啊啊你手刹都没有拉!”他在车里大声喊叫,赶紧蹿到驾驶位上拉起了刹车,惊魂未定。
扎西逼停了车,一侧头,却看见程航东跪在了路坎旁。
他心道不会真出事了吧,赶紧跳下车,被冻得一哆嗦,跑到了程老板旁边。
路墩上只系着一个黑色的dc包,里面有点衣物,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路坎下是一片陡坡,不远处支棱出一块巨石,再往下是一条被冰雪覆了两边的暗河。
活水没有结冰,还在哗啦啦冲刷着。程航东跪在雪里,没能换下来的黑色西裤压着雪面,吓得魂飞魄散……
“不不不,你还啥都没看见啊!”扎西拼命拉起了程航东,“这是习俗,这是习惯!你好好看看,背包是系好的,不是随意挂这的。”
“老哥你、你站直了听我说!我们在朝圣的路上,就算会去公路旁边扎帐篷休息,也要在停下的地方系上一个标志物,第二天从那里继续!”
“老哥!他只是找地方休息去了,不是摔下去了啊!”
“暴雪掩盖了痕迹,你就在附近找找,肯定能找到——”
程航东似乎没有听清,扎西再次把关键词对着他的耳朵吼了一遍。
呼呼风声掠过耳畔,程航东苍白的面色这才有所改变,仿佛从梦魇里醒了过来,他想起这条河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