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那么小，那么软，从小小的一团慢慢会爬了，会跑了，会缠着他，窝在他怀里听他讲故事，手中还要揪着他的胡子。
他不敢想象，要是自己死在了儿子面前，儿子会怎么样。
只怕他也会像晟哥儿一样大哭吧，不过有阿宁在他身边，阿宁会把他抱在怀里温温柔柔地哄他，给他唱着听不懂的歌儿。
铁犁又想起了阿宁来，不管什么时候，她总是在笑，哪怕是他之前动怒打了她，她也只是低着头不说话，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还是讨好地对他笑。
他有点后悔了，不就是教儿子学大周话么，就算学了又能怎么样？如今要打仗了，自己万一哪一天死了，只剩下了阿宁和儿子，儿子连她唱的歌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会不会更难受？
晟哥儿还是主子的儿子，不是也一样说着一口大周话么？就算学会了，他的心里不还是装着匈奴么？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一直到下面的人来禀报时，才将思绪收了回来。
方才一场爆炸，毫无防备之下，他们这边死了七百余人，伤者达到了数千。
铁犁冷着脸，下令让军医速去医治伤者，自己则望向了城墙的方向。
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洛城在黎明中若隐若现。
虽然他们这一路都不顺利，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一定要将洛城攻下来。
这是主子的遗愿，他一定要替主子做到！
……
第二天天刚亮，菜菜便来找了陆长安。
“狗妹哥哥，昨晚上外头怎么样了？”她半夜时被一阵爆炸声惊醒，立刻便想要出门看看，却被守在门口的丫鬟给拦了下来，说陆公子吩咐过，让她好好休息，不要到处乱走。
她想要硬闯，那几个丫鬟也不拦她，只跪下说要是她出去了，她们等天亮也只能去管家那里领罚了。
菜菜没有办法，只能又回到床上，可她却怎么都睡不着，心里面像是有一只手在挠，外面每响一声，她就要猜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后来响声没有了，她却也睡不着了，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立刻去找了陆长安要问个明白。
陆长安靠在床上，面色有些发白。他昨夜没有休息，一直等到匈奴进攻之后，才回来睡了一会儿。
匈奴退兵之后，赖正兴兴冲冲地来找他，他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披着衣裳便出去了，谁知赖正兴只是对他好一通夸奖，说他简直神机妙算，匈奴们真的被黑火药吓破了胆，不敢再进攻了。
陆长安黑着脸将他赶了回去，自个儿正想再睡一会儿，天就已经亮了，菜菜巴巴地跑了过来，问他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着菜菜，他的耐心又重新回来了，虽然困倦，可并不觉得厌烦，反而仔细地给她讲了起来。
“黑火药！”菜菜听得两眼发光，“狗妹哥哥，你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有钱的话，自然能够买到。”陆长安说道，“早在咱们从凉州出发之前，我便让人买了些准备着，如今果真派上了用场。”
“你怎么知道会用得上的？”菜菜问。
“我并不知道一定会用上，有备无患罢了。”陆长安摇头道，“就算在洛城用不上，那些黑火药也可以再运送到其他地方，总不会浪费的。”
“那你是不是花了好多钱啊？”菜菜说道，“回去让我小叔叔给你！”
“不必了，那些浮光锦赚了不少银子，买这些黑火药绰绰有余。”陆长安说。
想让皇上给钱？也就只有菜菜这么天真！皇上那么小气，除非最开始的时候从他手中要来了银子，眼下自己花出去的，他只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昨夜退了兵，今天还会继续进攻吗？”菜菜休息了一夜，现在已经精神多了，她挥着手说道，“让我去和他们打仗，我要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你好好待着，哪里也不许去！”陆长安按着她的手说道，“今天他们不会再贸然进攻了，想必会派人排查地底是否还有黑火药。我已经让孟忠良带着人在城墙上防守着了，只要看到匈奴的人出现，便立刻射杀，尽量拖延他们进攻的时间。”
他把眉娘的妹妹与铁犁的事告诉了菜菜：“眉娘和徐思泉去了王城，只要能将那女子与孩子带回来，我们就有了与铁犁谈判的资格，让匈奴退兵是最好的。”
“要是铁犁不肯退兵呢？”菜菜问他，“你会用眉娘姐姐的妹妹威胁他吗？”
陆长安摇摇头：“这只是其中一个计划罢了，若是不成，我还有另外的计划。”
“那就好！”菜菜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要是你用眉娘姐姐的妹妹做人质，眉娘姐姐会难过的，她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妹妹，不要再伤了她的心！”
“不会的。”陆长安温声答道。
……
另一头，眉娘与徐思泉一大早便重新上了马，继续朝着王城的方向前进。
眉娘一早上醒来的时候，徐思泉已经将饼子热好了，见她醒了就递给了她。
“快吃吧，吃完了继续出发。”他拧开水囊放在了一旁。
眉娘小口吃着，见徐思泉一直看着她，不由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徐思泉笑着说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晚上睡着的时候会说梦话？”
“什么？”眉娘断然否认，“不可能！”
“是真的，”徐思泉说道，“你一定是梦到了小时候的事了。”
“我说什么了？”眉娘问。
“‘阿宁，你这个皮猴子，脏得像是个小泥人！’”徐思泉细着嗓子学她说话，“‘你给我过来，我要给你好好搓一搓！’”
眉娘脸上一红，她虽然记不得自己做了什么梦，可这样的话确实像她能说出来的。
“后面我听得不大清楚，好像是她不听话，你到处追着要抓住她。”徐思泉笑道，“我听着那动静，生怕你梦游起来跑走了，一晚上都没怎么敢合眼，一直盯着你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