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安送走最后一批人的时候，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他按了按额角，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啊啊！”忠叔拦在他前面，手不住地比划着。
陆长安温和地笑了笑：“忠叔，我没事的，我去看看菜菜，很快就回来。”
忠叔满面忧色，又比划了一阵。
“我知道的，很快就会回来。”陆长安说道。
忠叔叹了一口气，人退到了一旁。
陆长安来到菜菜的屋子里，刚想要推门进去，不知想起了什么，脚下顿了顿，轻轻地在门上敲了敲。
“菜菜，你睡了么？”他问道。
里面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陆长安听得皱起眉来，就在他忍不住要推门进去看看的时候，终于听见了菜菜的声音。
“我……我睡着了！狗妹哥哥你先回去吧！”
陆长安微微笑了起来，收回了推门的手：“既然睡着了，那便好好休息吧！我只是想来问问，菜菜明天想要吃什么呀？想不想吃红糖糍耙？我记得在军营里面念叨了好几次呢！”
“想吃！”菜菜立刻回答道，不过她很快就想起来自己说已经睡了，欲盖弥彰地补充道，“我是在说梦话！我在梦里都想吃！”
“好，”陆长安忍俊不禁，“那菜菜在梦里也要记得盖好被子，不要着凉，知道吗？身上还难不难受？”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累，不过这会儿已经好多啦！”菜菜心里一直惦记着外面的情形，到底忍不住问道，“狗妹哥哥，匈奴今晚上会攻城吗？”
“会。”陆长安肯定地说道。
“啊！那可怎么办才好，我现在就起来……”
“我已经安排妥当了，你好好睡着便是。”陆长安阻止了她，“眉娘有没有告诉你，你这几日要好好休息？”
“可是外头要打仗了呀！”里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门被一把推开了，“匈奴都要打进来了，我不能在后面躲着！”
她的脸上敷了一层白色的粉，陆长安乍一看见被吓了一跳。
“菜菜，你的脸……”
“哎呀！”菜菜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脸上还敷着东西，立刻就要关门，“你没看见，你没看见！”
“好好好，我没看见。”陆长安哭笑不得地说道，“你的脸上莫非是长了什么东西？不要自己胡乱涂药材，我请大夫来给你看看好不好？”
“才不用！”菜菜一跺脚，扭身回了屋子。
陆长安跟着走了进去，看到桌上放着一堆瓶瓶罐罐，其中一个拧开了盖子，菜菜脸上敷的显然是这个瓶子里的。
他拿起那瓶子仔细看着上面的字：“珍珠粉……菜菜你敷这个做什么？”
菜菜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丧气地说道：“我晒得太黑了，眉娘姐姐说每天敷这个能变白。”
“你想变白？”陆长安又拿起其他的小瓶看了看，拧开放在鼻子下面闻着，“你若是想变白，让许姨母给你调制些养颜膏便是，我听我娘说，许姨母当年做的养颜膏，后宫里所有的嫔妃都抢着买呢！”
“真的？”菜菜眼睛一亮，可很快又泄了气，“许姨母在京城呢，等我送信回去，她再将养颜膏送过来，中间要好久好久……算了我先用着这些吧！”
“这些是要怎么用的？”陆长安问道。
“就是先用珍珠粉，等过一会儿洗掉之后再用这个，然后再用这个，然后……然后……”菜菜记不清了，含糊地指了指剩下的小瓶，“然后再把这些都涂在脸上就行了！”
“要涂这么多？”陆长安笑了起来，“难怪眉娘说会变白，脸上一层层涂了这么多东西，怎么会不白？”
“哎呀，女孩子的东西你不懂啦……到时间了，我要将脸上这些洗掉！”菜菜急急忙忙要去洗脸。
“你坐着，我帮你端过来。”陆长安将她按在了椅子上，起身去端水，试了一下发现有些凉了，又叫人重新送了热水过来，将面巾打湿了，仔细地替她将脸上的珍珠粉擦掉。
“怎么样，我有没有变白一点？”菜菜满怀希望地问他。
“唔……是白了一点。”陆长安昧着良心说道，“接下来要涂哪个？”
“这个！”菜菜指着一个小盒子说道。
他拧开盒盖，从里面挖了些香膏出来，涂在她的脸上：“接下来呢？”
“不成，眉娘姐姐说，要多按摩一会儿，等吸收了才能涂下一样！”菜菜摇头。
“好。”陆长安好脾气地替她按着，等过了好一会儿，又涂上下一样。
一桌子的瓶瓶罐罐，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全部涂完。早在涂到第三样的时候，菜菜就已经困得不行，跑到床上去了，眼睛都睁不开了，还一直强调一定要全都涂一遍才有效果。
陆长安只能抱着她那些宝贝，坐到床边慢慢给她涂着，等最后一样也涂完了，菜菜也真的睡着了。
他贪恋地看着她的睡颜，指尖仿佛还有她脸颊上温软的触感。
他从第一次见到菜菜，就不可避免地被她所吸引了——她就像是在阳光下茁壮生长的植物般生机勃勃，单纯快乐，在爱中长大，丝毫不娇纵，明明只是个小小的孩子，却永远想着要保护身边的人。
这样的菜菜像是一个小太阳，旁人都说是他一直宠着她，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只有在菜菜身边，他才能忍受身上无数的病痛，才会觉得这世间美好而真实。
可他的生命已经快到尽头了，他不能只因为贪恋这片刻欢愉，而一直自私地留在菜菜身边。
陆长安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给菜菜盖好了被子，起身想要离开。
“狗妹哥哥……”身后传来了菜菜的呢喃。
他回过头，这回她确确实实是在说梦话了。
“我变白变好看了，就能配得上你了……”菜菜嘟囔着翻了个身。
陆长安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
万箭穿心般的痛楚弥漫开来，他强迫自己挪动脚步往外走去。
她怎么会配不上他呢？她是世上最好最宝贵的女孩子，是他配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