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作沙老大的，是洛城商会的副会长沙志杰，今年刚过而立之年，手握洛城半数以上的商铺，为人仗义豪爽，在商会中十分有名望。
这会儿沙志杰正紧紧地皱着眉头，听手底下的人回话。
“真的是这么说的？”他问道。
“是。”底下的随从恭敬地回道，“凌记钱庄已经放出了话来，这次来的是他们的东家，提前回款也只是为了核对账目，等核对完之后，还会一分不少地放出来。”
“凌记钱庄的东家……”沙志杰伸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偏偏这个时候来洛城，真的没有问题？”
“已经派人查过了，并非只是洛城这一处，早在一个月之前，大周各地的凌记钱庄都开始纷纷查账，听说是京城那边的钱庄出了大错，所以才惊动了东家亲自来查。”随从答道，“也不单单是洛城，那马车是一路从京城过来的，想来是正好查到了这里。”
“偏偏在这个当口，实在是不巧。”沙志杰摇了摇头，心稍稍放下了些，又问道，“既然是查账，那么大约要多久？”
“这……”随从有些为难地说，“凌记钱庄放出的话是，短则三五日，长则一个月，便会重新将银子放出来。”
“一个月？真的要是一个月就糟了！”沙志杰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
随从低下头不敢说话。
沙志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屋子里面转了两圈，忽然停了下来：“不成，不能就这样听凌记钱庄的，你去打听一下，凌记钱庄的东家住在什么地方，想法子递个帖子过去，等明日我便上门拜访！”
打发走了随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坐了回去。
最初凌记钱庄往外放银子的时候，他心中还是有所顾虑的，第一年只是象征性地借了一万两银子，想要看看情况，第二年的时候，凌记钱庄收了利息和本金，果真很快就重新放了钱出来，比第一年还要更多了些，只是门槛也提高了。
十万两以上，需要提供自己名下商铺的账册，商铺的收益越高，能借到的银子便也越多——按说账册这样私密的东西，是不能轻易给别人看的，凌记钱庄的这种做法，会让许多人犹豫，然而事实却是，越是这样严格，商人们反而放下心来借更多银子了。
沙志杰便是这样，从最初的一万两银子，慢慢涨到了十万两，百万两，到了如今，他从凌记钱庄借的银子已经有了足足五百万两，整个洛城里面的商铺的流水，用的全都是凌记钱庄的银子。
这也是他眼下坐不住的原因。凌记钱庄每年年底的时候收回银子，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提前一个月便会开始着手准备，可如今离年底还早着，忽然要提前将银子收回去几日，实在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眼下银子都变成了货物摆在商铺里面，让他凭空变出五百万两银子实在是困难，要是从前挤一挤也不是拿不出来，可如今他是有大计划的，全副身家都投了进去，到哪里凑五百万两银子去。
沙志杰咬了咬牙，又扬声叫了一个人来，吩咐道：“等会儿去黑水寨替我传个信，过几日我会带着贵客去西峰山，让钟光准备好了！”
他阴沉沉地笑了笑：“养了他们这么长时间，总归要帮我做些事才行！”
……
城南的陆府里，陆长安看着眼前的一叠帖子，厌倦地揉了揉眉心。
这几日赶路赶得急，他有些困乏，实在是不愿再看这些帖子了。
“忠叔，”他闭上眼睛，吩咐道，“你将这些帖子看一遍，挑重要的给我。”
屋里站着的正是之前给他驾车的车夫，听了他的话，咧嘴一笑，将桌上的帖子都收起来带了出去，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手里拿着几张重新进来了，递给了陆长安，整个过程都没有说一句话。
陆长安将帖子接过去打开看了看，忠叔选出了三张来，一张是洛城县令江永昌的，一张是商会副会长沙志杰的，还有一张却是个没有听过的人，帖子上面也只有简单的一个名字，叫做徐思泉。
“这个徐思泉是何人？”陆长安问道。
忠叔“啊啊”地叫了两声，手上比划着，原来竟是个哑巴。
陆长安与他相处得久了，能看明白他的意思，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商户么？”他说道，“为何将他的帖子单独拿出来？”
忠叔递给他一张纸条，陆长安接过去看了，轻轻笑了起来：“这人倒是有点意思。”
他将三张帖子都扣了下来：“今日已经晚了，一切等明日再说吧。”
凌记钱庄是整个大周首屈一指的钱庄，江县令得到了他来的消息，要为他接风洗尘是自然的，他也不能推拒，明日便去会上一会。
后日可以见见这徐思杰，至于沙志杰，陆长安则想要将他再晾一晾。
沙志杰这个人，他在来洛城之前便命人查过，只知道他少年贫困，后遇到了贵人扶持，生意越做越大，如今是洛城商会的副会长，会长年事已高，有意让他接任下一任会长。
这人究竟是如何起家的，陆长安没有查到，当年的事拢着一层雾，没有一个人能说的清楚。
这人有能力，有野心，陆长安早早便将他划作最为可疑的对象之一。
沙志杰欠着凌记钱庄大把的银子，他暂时不见他，给他些压力，有压力的情况下，人难免会着急，一着急就会出错，就会漏出马脚来。
忠叔悄悄地走了出去，没一会儿便带着丫鬟摆了饭菜上来。
陆长安一闻就笑了起来：“自打去了邺城，这药膳就一直没有吃过，谁知到了洛城倒是又吃到了。方姨母当真是心细，我不过递了一封信回去，将凉州的事说了个大概，她就早早开始布置，将一切安排得天衣无缝不说，连这药膳都一并送到了洛城来。”
“想来菜菜最爱的水晶肘子也备好了吧？也不知他们到了洛城没有，她可不要在路上贪玩才好。”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