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今天是林馥华收到投胎安排的第三天,按照规定,今天林馥华必须在阴差们下班之前踏上奈何桥,不然就会被阴兵抓捕,强行实行灰飞烟灭的刑罚。
天色微微亮起,林馥华今天早早的起床,就早餐准备好了,准备做的是挂面,不过面这种东西,时间久了就不好吃了,所以林馥华也在等沈雨笙起床,等到沈雨笙起床了,才会开始下面。
而这会的林馥华正在四角桌边,带上了她的老花镜,桌面上放着一个毛线团,手里两根棒针不断的编织着,一条纯蓝色的围巾就快编织好了。
这是林馥华前天开始编织的,还好小时候家里这种活做得多,所以才能三天左右就编织出一个样子,而今天是最后一天,林馥华也得加紧速度。
房间内,沈雨笙也早早起床了,穿着单薄的黑色t恤跟黑色休闲裤,脚下是黑白交织的普通帆布鞋。
而沈雨笙站在全身镜前,看着镜面中的自己,眼里的迷茫也尽收眼底。
沈雨笙低头看向了手中工工整整被叠好的阴差服,这是狈的小癖好,它总是喜欢在乾坤袋里面的时候把阴差服叠工整。
沈雨笙有一次好奇的问狈,它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把阴差服叠好,狈却是语气有点消沉的回答。
“当你明白,穿上这件衣服代表着什么的时候,你就会明白这件衣服对你来说的意义了!”
沈雨笙当时被狈的这一番包含深意的话整迷糊了,也没有深究,但是现在自己要穿上这件阴差服了,也曾经多多少少能够理解狈的话了。
当初的狈跟高长恭两个人,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无数的孤魂野鬼游荡在外,有敌人的,无辜百姓的,或许还有自己战友的。
对于他们而言,阴差是送他们最后一程的人,是他们下一世人生的引路人,而活着的我们,在面对那些耳熟能详的面孔时,我们也需要承担难以想象的煎熬。
看着这些曾经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的离自己而去,而自己的无能感只是越来越强,无能到没办法改变一个人的生死,无能到只能接受这一切,无能到连送对方上路都还需要自己来,最最无能的是目送他的离开。
而阴差服亦是沉重的枷锁,也是必要的职责!
沈雨笙抬眼,眼中的坚定之色不断闪过,双手往后一摆,黑色的长袍阴差服顺势往身上一挂,沈雨笙抬起双手穿过衣袖,然后肩膀一抖擞。
看着镜子中全身色调为黑色,只有少量白色点缀的自己,沈雨笙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打开大门。
推开大门,刺耳的噶次声在耳边响起,门外的世界如同一张正在展开的画卷一样,一点点的向沈雨笙表露出它的美色,而画卷上出现的第一个角色,就是那穿着青色薄衣,手里不断编织着蓝色围巾的林馥华。
林馥华听见开门的动静,抬眼一看,刚好撞上沈雨笙的目光,二人都沉默了一会,然后才相视一笑。
林馥华意外的打量着沈雨笙此时的装扮,谈不上多出众,反而很内敛,一身全黑色,没有一点闪亮的颜色,脸上也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收起了平日的嬉戏打闹,这一刻的沈雨笙表现出了一种收敛起来的干练气息,穿着身上的黑色阴差服,整个人都飒爽许多。
见到沈雨笙这副严肃的模样,林馥华也是低头轻笑一下,然后淡淡开口。
“你起来了,那我去给你做早餐,今天吃挂面!”
林馥华拍了拍双腿上的线头,把织球一点点卷起,刚要起身,沈雨笙叫住了林馥华。
“不用了,奶奶,我今天不饿!”
沈雨笙说完,就拿来一张椅子,坐在林馥华对面,眼睛一直盯着林馥华手中还未成型的蓝色围巾,眼里不断闪烁着荧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看到沈雨笙静静的坐在自己对面,林馥华也没说什么,反正锅里面热的是汤,面也没下,自己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林馥华手里的棒针又开始编织了起来,这一次编织的速度比刚刚还要快上几分,只见到手中一道道残影闪烁。
见到这里,沈雨笙心中也忍不住的惊讶,要不是知道自己奶奶是个普通人,没有灵根,这速度都怀疑是开了功法了。
九月的季节,今天的酆都城格外的有着些许凉意,本是鬼怪的城池,却能感觉到温暖的四季。
院落内种植的高耸枫树,在凉风的吹送下,一片片金黄的树叶掉落在地上,像似一点金色点缀在只有灰色天空的地府。
林馥华深吸一口气,手中棒针停了下来,将毛线理清楚,一条浅蓝色的纯色围巾已经编织好了,简简单单的毛线工,整条围巾上没有一点其他的图案,只是纯粹的浅蓝色。
林馥华抬手,将围巾递到沈雨笙面前,眼睛挤弄两下,示意沈雨笙戴上试试。
沈雨笙愣神了一会,呆呆的看着面前的蓝色围巾接过手,慢慢的穿戴起来,尽量让每一根毛线看起来得体。
黑色静谧的衣着下,领口处戴着的浅蓝色围巾,就像是寂静的夜空中,闪耀的蓝色繁星,给这安静的当下送来了一份心仪。
林馥华满意的点点头,急忙赶出来的围巾还算得上不错,可惜时间上来不及了。
已经没有时间再给这围巾上绣上一些图案了,只能是如此单薄的浅蓝色,太过于单调了。
而沈雨笙的心里却是心满意足的,能够与林馥华再次相处三天时间,已经是奢求来的愿望了,现在能得到奶奶亲手编织的围巾,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沈雨笙轻轻摸着脖子上的围巾,那上面还带着一点微热的温度,还有独属于记忆中林馥华的淡淡气息。
林馥华见沈雨笙的眼神不对,也明白了沈雨笙心里在担忧什么,不过林馥华却是淡淡的笑着,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悲伤。
离别之际将至,沈雨笙没有开口,只是把手一直搭在林馥华的双手上,低着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而林馥华也只是缓缓的抚摸着沈雨笙的小手。
这一刻,一老一少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贪婪的享受着这最后的时间,只是想再一次感受彼此的气味,沈雨笙终于明白了长生王的用意。
唯有放下,亦有来日。
沈雨笙抬头看向林馥华,用那微微红润的眼眶看向林馥华,她要将林馥华此时的容貌记下,狠狠的记下,要将那每一根发丝的弧度,每一道皱纹的角度,那份慈祥的笑容,眼里的爱意,全部记下。
因为,离别的时候,要到了,而下次再见,林馥华或许就有了新名字了,而沈雨笙或许会因为修行的原因,寿命悠长。
等到下一世,沈雨笙再次见到熟悉的脸庞时,就不能再次亲切的叫着对方奶奶了,因为她已有了新的人生,新的家庭,她也一定有了下辈子想用一生去呵护的人。
而沈雨笙只能将这份怀念藏于心里某个角落,等到自己再次想起时,再从记忆的片段里拼凑出这张脸,再撒娇的一句。
奶奶,我想你了!
沈雨笙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装,对着林馥华说道。
“奶奶,我们走吧!”
林馥华看到沈雨笙眼里的决绝,行为的坦荡,心里也是一阵慰藉,这个以前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丫头长大了。
长得高高的,漂漂亮亮的,也独立了很多,有着自己做事的一套方法,不需要别人担心她的生活了。
而且,此时她也成为了林馥华需要依靠的人了。
林馥华温馨笑了笑,打趣的说道。
“走吧!笑一笑吧!我的阴差大人!送别我这位亲人吧!亲手送我去来生吧!下辈子的我如果和你再遇上,我怕是当不了你奶奶了,不过让我们当好姐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