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婆子又朝西门庆说道:“西门大官人,二娘是个妇道人家,不方便抛头露面,当初她把财物给大官人你的时候也没有当面见证,更没有立下任何凭据,凭的仅是对你西门大官人名誉的信任,当初,我曾经劝二娘跟大官人要个字据,二娘说他不相信大官人会为这点财物糟践自己的名声。”
“二娘还是非常了解我,这点财物对我来说九牛之一毛,我肯定不会因此而毁了自己的名声。”
“就是就是!清河县谁不知道西门大官人向来是一言九鼎!”冯婆子吹捧完西门庆,又对蒋竹山道,“蒋二爷,你先坐下,这事情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你不能一走了之,那老身岂不是白费了很多脚力和口舌吗?不如这样,让大官人说,你写,立一个双方都认可的字句,如何?”
蒋竹山坐下,点了点头。
看到蒋竹山同意了自己的建议,冯婆子又转头跟西门庆道:“老身是二娘的养娘,虽然是个下人,但是在二娘面前说话也有几分分量,今日交割完毕,我保准二娘不会再来找大官人索要财物。”
“那好吧,就依冯妈妈,我说,蒋竹山写。”
蒋竹山听了,没有言语,直接走到了案几前,拿起了毛笔。
西门庆缓缓说道:“吾妻李瓶儿曾将八百两现银、四箱笼蟒衣玉带、帽顶绦环寄存于西门庆家中,今如数奉还,由我蒋竹山代收,双方交割两讫,再无瓜葛,立此为证。代收人,蒋竹山,保人,冯婆。”
蒋竹山边写心里边暗道:“这西门庆滴水不漏,还是个经商的料,若不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真是拿捏不住他。”
写完,他将文书递与西门庆,西门庆阅又读了一遍,问冯婆道:“冯妈妈,你觉得这样写可否?”
“老身觉得很是妥帖!”说完,她看了看蒋竹山,问:“蒋二爷,你觉得如何?”
蒋竹山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冯婆子一看,满心欢喜道:“等一下清点完财物,交割两讫,我老婆子也按手印画押,又是善举一桩。”
话音未落,代安带着几个人陆续抬进了两个食盒、四个箱笼。
蒋竹山仔细查验了银子的成色和数量,清点无误后,大体看了看箱笼内的物品,朝冯妈妈点了点头。
冯婆子道:“蒋二爷,把你的状纸给老身,老身与西门大官人查验。”
蒋竹山掏出状子、假借据、鲁华、张胜的认罪书递与冯婆子,同时对代安说:“劳烦小哥,到侧面把脚夫们请进来。”
婆子接过状子,走到西门庆跟前,递与了他。
西门庆也就查验完,代安就带着四个脚夫进了会客厅。
蒋竹山安排四个脚夫想把四个箱笼搬到门口的牛车上。
这时,西门庆朝冯婆子道:“冯妈妈,这些状子、文书留与我,你让蒋竹山再抄一份文书,你俩画押,咱们交割两讫。”
蒋竹山听到这话,没等冯婆子安排,就径直来到案几前,原文不动地重抄了一份字据。
接着,三人依次在各自的名字上按下了鲜红的手印儿,双方各持一份。
此时,四个箱笼也刚好装车完毕。
冯婆子将事情都已经办妥,对西门庆道:“大官人,宁修十座庙宇,不打一场官司,此事到此,可谓办得圆满,也不枉老身磨烂了脚跟,说破了嘴皮。”
西门庆一听,立即会意,拿出早就封好的十两银子,递与冯婆,道:“冯妈妈,这是十两银子,算作答谢妈妈。”
冯婆子也不推辞,接过银子道:“老身这日子都是托大官人的福,在此谢过大官人。”
蒋竹山拱手向西门庆说了一句告辞,让四个脚夫每两人抬一个食盒,走出了会客厅。
冯婆子一看,连忙道:“西门庆大官人,老身跟着蒋二爷回去了,要是有什么吩咐,你让小厮去叫我。”
蒋竹山和冯婆押着牛车,车后跟着四个脚夫,颇有阵势地回到了狮子街的家。
到了家中,冯婆子指挥着众人七手八脚地把食盒和箱笼一股脑儿都搬进了李瓶儿的房中。
李瓶儿一开始一头雾水,刚要准备问冯婆子,当发现脚夫抬着的箱笼正是自己当初连夜翻越墙头转移到西门庆家的箱笼时,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她又惊又喜地把冯婆子拉到一旁,问道:“冯妈,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冯婆子便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一遍,其中自然省略了蒋竹山让她瞒着李瓶儿的桥段。
叙说中,她还添油加醋地对蒋竹山进行了一番夸赞,顺带着对西门庆进行了贬低,并夸大了西门庆背后指使捣子上门闹事,企图谋害二娘性命,幸亏被蒋竹山阻止的先进事迹。
李瓶儿跟听书似的听完冯婆子的叙说,自言自语道:“不过两三天儿功夫,能发生这么多事儿?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二爷没告诉你?”冯婆子故意问道。
李瓶儿摇了摇头:“他一开始跟我说想去找西门庆追讨财物,我担心这样做会暴露我跟西门庆当初的丑事,就阻挡下了,他当时也答应不去找西门庆了。”
又惊道:“他不会真把我和西门庆的事情说出去了吧?!”
冯婆子很淡定地说:“没有!西门庆请老身从中做的保人,反正老身对此旧事是只字未闻。”
“那就好!”李瓶儿松了一口气。
“二娘,这桩旧事已经过去了,如今西门庆不敢提,蒋竹山不好意思提,只要你不再提起,就无人再提了。”
“那倒也是!”李瓶儿微微一点头,又道,“刚才听妈妈一说,财物追讨回来,妈妈功不可没!”
“这是哪里话,二娘对老身一直不薄,我就从中当个保人,跟拉个纤没啥两样,倒是这蒋竹山对二娘是有情有义,知道二娘喜欢箱笼里的东西,愣是从它们从西门庆这个行货子手里讨了回来!”
又说,“你是没在场,财物交割的时候,那西门庆对蒋二爷是百般挖苦千般贬,说他是个接脚赘婿,说他从前卖杖摇铃,场面好生尴尬,老身都有些听不下去,不过,人家蒋二爷不卑不亢也不言语,由着西门庆挖苦讽刺。”
“没想到这蒋太医有如此定力!”
“回来的路上,我问二爷你不生气吗?你猜二爷咋说的?”冯婆子卖了一个关子。
“咋说的?”
“二爷说,这是西门庆的圈套,他想用此激怒二爷,让二爷跟他发生争执,好反咬一口。”
“难为这蒋竹山了!”
“二娘,你可得好生伺候好二爷,他比那西门庆靠谱儿多了!以后咱娘们儿靠着他,准有好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