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内,范烨凝心聚气,四肢百骸的毛孔全部张开,体表竟蒸腾起滚滚水汽,不过一会,原本潮红的脸色便恢复了正常。
“这村子表面看起来欣欣向荣,但怎么处处透着一股诡异?”
范烨扶着下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老黎对自己的警惕,村长提醒自己夜里不要出门,老妇人头顶上的黑气……
“害,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管那么多干嘛?自己不过是找个住处歇歇脚罢了,何必搅这片浑水”
范烨摇了摇头,自己已经够惨了,接了这么一份苦差事,天天风餐露宿的,如今总算忙里偷闲,哪有功夫管这档子事。
想到这里的范烨闷头就睡,人家已经明示了不希望自己掺和进来,干嘛不舒舒服服睡一觉?
范烨平复心情,静静躺在床上准备安心睡去,这床被子也是柔软至极,上面绣着大大的囍字,想来便是黎先生与郭大嫂的新婚被褥,平日里舍不得用,如今拿出来招待贵客……
天色越来越暗,山村人本就日升而做,日落而息,渐渐整座村寨都开始变得悄无声息,唯有微微的风声在周围飘荡……
而床上的范烨却开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即便躺在柔软的被褥上,却不知为何觉得心烦意乱。
这时范烨不禁后悔为什么要把酒劲逼出体外,现在倒好,想睡都睡不着,然而范烨仍未放弃,将被子盖过脑袋,试图隔绝周围的声音。
可惜范烨并未如愿,窗户年久失修,被外面的风吹的嘎吱作响,随着时间的推移,风越吹越大,连木屋都开始轻微摇晃。
不知何时,原本柔弱的微风竟开始化成阵阵阴风,厉鬼哭嚎般的风声充斥在整个村寨中……
范烨的心越听越乱,这大晚上的,能不能让人睡个安稳觉?
不过外面的阴风并没有理会范烨的抱怨,越刮越狠,甚至期间开始夹杂起一些其他的声音……
“娘,你快醒醒……”
“老头子,老头子?”
“快来人啊,阿泽他也犯病了!……”
“嘶,吼……”
声音似乎都来自同一个方向,夹杂在风声中微不可查,寻常人基本听不到,然而范烨的听觉远非常人可比,对于他而言,只要自己愿意,便是针头落地的声音都听得到……
抱着被子翻来覆去打滚的范烨不知为何停了下来,露出满脸苦笑……
“唉,范烨啊范烨,你可真是个苦命鬼……”
屋内的油灯忽悠的闪动了一下,随着窗户吱呀一声,躺在床上的范烨已然眨眼消失无踪,唯有屋内留下的一声幽幽叹息……
……
瓦山村村西,一座座狭小的木屋密密麻麻的排布着,屋子大小也就够两三人容身,而且看木头的颜色明显是最新建造的。
此刻,这里已经乱作一团,一位位妇人在木屋中进进出出,宛如工蚁一般,就连白天的郭大嫂现在也出现在这里。
“坏了!村长,老李家的阿泽也犯病了,再这么下去,新建的木屋又要不够了。”
郭大嫂火急火燎的从一间木屋内走出,慌忙的跑向木屋外的王村长,而她身后的木屋内竟然用绳索死死绑着一位健壮的年轻人,然而此刻那青年面色苍白,四肢抽搐扭曲,张开大嘴不断冲着空气撕咬着,宛如一头发疯的野兽。
定晴一看,那周围一排排木屋里全都拴着一个个活人!
“快,快去请神使大人”
王村长厉声喊道,此刻的他面色憔悴,看着木屋内发疯的村民揪心般疼痛,然而这样的夜晚他已然不知经历了多少。
王村长悲痛的看着木屋内一个个嘶吼的身影,却完全无能为力,身为村长,却保护不了自己的村民,这种痛苦宛如刀割般萦绕在他的心头
“娘,你快醒醒啊,丫儿再也不闹了,你快醒过来吧”
这时远处一个女孩的哭喊引起了村长的注意。
木屋内,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正抱着一个捆成粽子的妇女大声痛哭着,眼泪鼻涕将小脸完全覆盖,,然而任由女孩如何哭喊,她怀中的妇女只是一个劲的抽搐,甚至几次翻起了白眼昏死过去。
女孩吓得赶紧给妇女头上泼了一瓢水,昏死的妇人便又抽搐的嘶吼起来。
木屋外的村长看着这幅场景顿时老泪纵横,恨不得立刻上前将木屋内的母女分开,然而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因为,留给女孩的时间不多了……
“娘,娘,你醒醒啊!”
随着一阵抽搐,木屋内的妇女再次昏死过去,然而这次那妇女却半天没有醒来,女孩吓得一脸煞白,使劲摇晃起怀中的妇女,这可不是玩笑,村里已经有好几人像这样昏死便再也没有醒来……
足足一柱香时间,妇女终于幽幽转醒,醒来后却连嘶吼声都开始变得轻微,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
女孩看着母亲醒来,破涕为笑,擦了擦眼泪将母亲死死抱住,生怕她再次昏死过去,刚才的瞬间她宛如真的失去了母亲,现在她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痛苦。
然而看着母亲越来越虚弱的样子,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原本啜泣的女孩竟然渐渐停止了哭闹,缓缓站起身,低着头,静静向外面走去……
木屋外,村长看着走来的女孩,似乎知道了什么,眼睛不禁扭向了一旁,不敢正面直视女孩。
眼眶里,泪花止不住的往下落着……
冷冽的月光映照着大地,村民们举着火把在黑夜中急切的奔走……
凄厉的风声,忙碌的脚步声,阵阵的的嘶吼声,各声齐发,嘈杂无比……
然而在女孩与村长耳中,整个世界如同按下了消音键,寂静无声……
少女低着头静静的走着,一言不发,终于,少女走到村长身前,默默揪了揪村长的衣襟……
“爷爷,只要丫儿嫁给山神就能救大家吗?”
稚嫩的声音从女孩口中传出,宛如一道晴天霹雳,狠狠的劈在村长的身上,老者的身影猛地一颤,指甲刺进了手掌中,然而却支支吾吾的迟迟发不出声……
“丫儿决定了,丫儿要救大家,丫儿要救俺娘,丫儿要嫁给山神!”
少女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副笑脸,然而豆子般的泪珠却啪嗒啪嗒的往地下掉着,没人知道这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此刻在想些什么。
村长的余光无意间扫到少女,瞬间泪水如决堤般涌了出来。
“砰!”
扑通一声,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年过半百的村长竟然直直的对着前方十一二岁的女孩跪了下去,毫无形象的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