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夫愣了愣,把针筒放到旁边的脸盆里涮了涮,递给妇女。
妇女拿过针筒:“多少钱啊。”
“一块五。”
妇女掏出几张毛票,李大夫接过来扔到抽屉里,这才有功夫和张书记,还有白芙美说话。
张书记询问李大夫:“这几个大队一共多少孩子?”
“这你可得让我瞧瞧。”
李大夫一听这话,立刻起身到了旁边的检查室,不一会儿拿回来一个本子,里面记录的是几个大队的情况,他把本子递给张书记:“我这里记录也不全啊,像周麻子家,都生了六个姑娘了,就报了老大和老二到我这里,其它四个要不是前些日子我下去送预防针通知,还不知道呢。”
李大夫也很无奈。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为了个生孩子的事,可算是闹出了不少事。
他歪在椅子上,抱着个茶杯絮絮叨叨:“就二队那个杨二家的小儿子,前头不是生了两个丫头了嘛,当时老二一落地,脐带血还没擦干净呢,就被老婆婆抱走了,小儿媳妇醒过来差点没疯了,后头夫妻俩说出去打工,我还以为死心不生了呢,好家伙,上个月大半夜突然喊我去救命,他们一家把房间里的预制块给撬起来,在下面挖了个大坑,家里一来人,二媳妇就躲进去,上面铺上预制块,要不是倒坐生,说不定真以为是抱养来的呢。”
白芙美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种事情?”
“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李大夫嗤之以鼻。
他不认识白芙美,但看见白芙美跟在张书记后面,便以为是公社的新人,也没避讳。
“怎么?难道还有更严重的?”
“可不嘛,前几天我出夜诊,回来的时候在河帮子上看见个红襁褓,里面躺着个女娃,都哭不出声了,我抱回去在村里问了几天,也没问出那家小媳妇儿怀上了,最后只听说有几个川省的路过这边,里面好像有个大肚子。”
李大夫说到这里,才仿佛有了精神气:“正好张书记来了,那孩子我还丢在刘寡妇家帮着养呢,您来了就一起带走吧,送到城里的抚育院。”
说着,他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我两个儿子都十七八了,马上都要娶媳妇儿了,再弄个孩子回去养,人家姑娘该不愿意了。”
张书记:“……”
他只是带领导过来查情况的啊!
这突然带回去一个孩子……
“这……我这几天不去市里啊,要不先放在你这里养?”这算个什么事啊。
“不行不行,最近我去刘寡妇那看了两眼孩子,都有人传那孩子是我和刘寡妇的了。”李大夫头顿时摇的像拨浪鼓。
所以你为什么不把孩子带回家,而是扔给人家刘寡妇!
张书记内心都要凌乱了。
李大夫仿佛看出了张书记的疑惑,有些不好意思:“家里老婆子不愿意养啊,几个大队也就刘寡妇家里条件最好。”
刘寡妇的丈夫当初是出意外死的,拿了一笔不小的赔偿金,再加上儿子去年还考上了大学,如今正在省城上大学,日子过得很是舒服,也正因为此,李大夫才把孩子让她代为照顾两天。
“行吧,孩子我们负责送去抚育院。”
两个大男人对孩子为难,白芙美却是不为难的,大包大揽的把这事儿就给应下了。
李大夫意外的看了眼白芙美。
没想到这小同志比张书记还要有魄力。
张书记知道白芙美的目的是什么,连忙将册子递给白芙美,自己则是站起身:“我去大队部喊几个大队长过来开会,你先看,到时候直接过去问。”
“行。”
白芙美低头看名册,头也不抬的摆摆手。
李大夫顿时更惊奇了。
这张书记的态度不对劲啊。
李大夫终于察觉到了异样,看看白芙美,再看看张书记,连忙殷勤的给白芙美泡了杯茶,然后坐在椅子里怀疑人生。
他刚刚……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李大夫虽然编制是赤脚大夫,但本人确实正儿八经的大专生,还是医护专业毕业的,之所以会回乡做赤脚医生,也是因为早年城里的医院太乱了,在手术台上被带走的医生都有,与其担惊受怕,还不如回来务农,后来又在公社的提拔下,当了赤脚医生,期间组织的赤脚医生培训,他也一次不落的参加了。
也正因为以前在大医院工作过,养成了整理名册的习惯。
所以张书记才会带着白芙美过来找李大夫。
名册很清晰,几大队,几庄,几组,都写的清清楚楚的,孩子们则有个单独的册子。
白芙美翻开册子,然后就被满眼的红星给晃了眼。
“这些红星代表什么意思?”
白芙美指着其中一个红星。
“画了红星的就代表是超生的。”
白芙美:“……”
野还是李大夫野啊!
只要有这本花名册,这超生游击队直接一网打尽啊。
白芙美直接无语,名单整理好了,七岁以下的儿童,糖丸的分发情况不容乐观,基本只有上了户口的孩子去领了糖丸,那些还没户口的,别说糖丸了,其它疫苗也没打过。
白芙美顿时头更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吃糖丸的场面。
一个小小的房间,医生用那个塑料小勺子,挖一颗糖丸给孩子吃,那时候人多啊,我们那也有孩子小儿麻痹了,所以家长们都很疯狂,我妈个子矮,又痩,就先躬身钻到前面去,然后我爸直接把我从人家脑袋上给抛过去了(佰里:……就无语),然后才第一时间吃了糖丸。
那时候出生证和防疫本还不像现在这么规范,我记得我七八岁打完所有疫苗后,我妈就随手扔了,现在我都找不到我的出生证了,也是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