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京墨想起先前在山顶之处瞧见的那几座刻字模糊的石碑,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斟酌道:“是北羌人祭祀的场景。”
他回头,目光锁向冰台上跪着的那个死去的北羌人。
传言北羌祭司一族知天象异动,十年前,曾出百年难遇,开天眼之人。
祭司一族血脉惊奇,出生便有雪莲精魄附身,是为北羌最长命的一族。
那么当年那个百年难遇的开天眼之人,也死于那场血杀了吗?
“动了,动了!”众人之中突然有人大叫,指着冰台之上跪着的北羌人大喊,“那个……那个北羌人活了!”
话音刚落,周身血脉凝住,便被坚冰冻成死人。
众人大惊。
有慌不择路者竟被突然变活的壁画吞没。
陆京墨施法抵抗,周身寒气侵体,他就快要支撑不住。众人负隅顽抗之际,只闻见阵阵幽香传来,不消片刻,便轰然倒地。
陆京墨昏倒之时,目光沉沉,瞥见冰台上人猛然震动铁链。那死去的北羌人竟呕出一阵阵的鲜血。
精血化香,陆京墨头脑昏涨,随众人一样晕了过去。
昏倒即入梦,身体似化为水面浮萍,飘扬至半空。
十年前,垣邙山,竹林,上弦月,天光稀薄,月明高照。
男人一身玄衣,立于竹梢之上。他眼神淡漠,几日周旋厮杀已让他心力交卒。
“这就是你说的目的?”他冷笑,“我鹤守鬼君何必在乎身份地位?我要杀,便绝不放过,我就是要将整个修道界搅个天翻地覆,让这世人都瞧瞧你们这些伪君子是何假面。”
“要我和谈?妄想!”
说罢便施力朝那人攻去。
白岚易旋身避过,一指唤出棋灵。他身为首阳山长老,研大道之法,功力在修道界内几乎可无人匹敌。但,与眼前修鬼道的岑送舟相比,却棋差一着。
“疯子!”他被击退于地上,连退三步,嘴里呕出一口鲜血。
岑送舟嗤笑:“首阳山长老就这点本事,你今日找我和谈,就没想着我会趁机杀了你?”话落,身形一闪,便移到白岚易身后。
指尖银针出鞘,于月光下闪出凄冷寒光。
“哈哈哈哈——”白岚易淬了口血沫,他不敢动,深知身后之人手上的银针有多大威力,但说出口的话却阴森至极。
“岑送舟,谁都知道当年你离经叛道,修习逆转之法,叛出师门,是因为你母亲自杀。但是,修道界又怎么会知道,其实真正缘由,便是你母亲生前遭人奸/污欺辱,你身为掌门的父亲为保脸面不敢声张,不敢复仇……”
“闭嘴!”那枚银针正要刺进白岚易的脖颈,却被趁其不备,一招反手劈向命门。
岑送舟呕出一大口血,双目猩红:“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杀了我?”白岚易设招,不过就是等刚才的时机,皆知岭南弟子命门于肩胛二指处,肩井穴的位置,纵然岑送舟已叛出师门,修习鬼道,可骨子里、血液里,也还是雁观山岑家的弟子。
“你也配。”命门一经击中,便是蚀骨之痛,白岚易上前一脚踩上岑送舟的手腕,笑如痴狂:“和谈一事是各宗门之意,若非我需维持人前秉公职守的形象,你以为,我不会提议杀你?”
岑送舟早已听不见任何话语,命门被伤,又听到白岚易方才对他刻意隐瞒过往一事的轻巧揭出,他心血上涌,修习逆转功法的苦果此刻也爆发出来。
“杀了你,杀了你……”低声细语,执着的唯有这句。
“三日后,各宗门会下令派人和谈,但到底北羌一族因你而皆陨,化骨台上,你须得自断三骨,以求虔心改过。届时,桥归桥,路归路,那些一路跟随你的鬼修和心腹,或许还有存活的机会。”
他初登首阳山长老之位,此次剿灭鬼修一事至关重要,是他于各派立威的好机会。首阳山近百年来都为各大宗门之首,他要做的,便是保住地位,必要时,更要永远压制各派。
至于岑送舟……
当年那场齐聚首阳山的簪花宴,若非他碰巧撞见派内几位长老的苟且之事,又怎会有机会在今日抓到岑送舟这个嗜血魔头的弱点。
彼时他不过只是寻常弟子,背景一般,资质一般,出风头和立功,都非他的机会。他在派内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就是那几位长老苟合女子,唤他进来送水洗漱,也不怕他会告密。
他因胆小不敢多言,却在弓身递手帕和脸盆之时瞥见被众长老压在身下的女人,是岭南岑家的人。
岑夫人,岑掌门的妻子。
难怪后来岑送舟会疯。母亲被所谓的名门正派欺辱奸/污,父亲却因脸面和清誉不敢声张。簪花宴上美酒醉人,当时环境那样混乱,谁勾引谁,亦或是欺辱谁,谁又能说得清呢?
“岑送舟。”他突生了恶性,他白岚易如今能爬上现在的位子,仔细想想,还得感谢岑送舟呢。
几位长老先后殒命,他自然知道是岑送舟所为,他顺理成章成了新任首阳山长老,如此渊源,如今又因掌有秘密一事,三言两语便可让岑送舟投降和谈。
“哈,我还得谢谢你。不过,你好像也得谢谢我,毕竟……”白岚易缓缓蹲下身,用手扯起地上人的头发,笑得可怕,“当日事后,还是我替你母亲清理的玉体。岑夫人确实沉鱼落雁,”贴近耳畔,嗤笑,“不怪那些个长老们垂涎。”
“呃啊——我杀了你,白岚易,我一定会杀了你!”
“本座等着。只可惜,不会有那日了。”
三日后,北羌大雪,鬼修与各宗门求和一事将将宣告天下,下一秒,各派弟子便执剑冲进丰澜谷厮杀。
鹤守鬼君此时,却被首阳山新任长老困于阵法。威胁与警告并用,待他破阵而返,丰澜谷早已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这是一场蓄意谋杀,一场假和谈,真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