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永不再见,真的吗?真的做得到吗?形同陌路,不再联系,不再想念,各自安好,真的走到这一步了吗?
扪心自问,沐颜吃了那么多苦,她真的罪孽深重,罪不可恕吗?
他又怎么样呢?他是个什么人呢?
曾经爱得无法自拔,轰轰烈烈,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曾经说得那么毅然决然,毫不犹豫,如今怎么样了呢?
世道变了,人心也变了吗?
莫问不禁呆住了。
竹筏在水中慢慢流动,慢慢悠悠。
冷风轻轻吹过,吹皱一江春水。
迎风而立,风沙迷住了双眼,莫问抬起手轻轻擦拭会流泪的那只眼睛。
回与不回,这是一个问题。
事关承诺,事关爱情,人命关天,如今真要不告而别,事已至此了吗?
莫问心中有两个声音,一个是回去,一个是坚持,两个声音如同两个人,互相纠缠,互不相让,吵得不可开交。
小雪站在岸边,衣袂飘飘,她静静地看着莫问离去的背影。不能相守在一起,情感无疾而终,小雪内心已全然被忧伤占领。看着莫问离去,她那不争气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落。
冷风继续吹着,莫问的竹筏依然没有停留,在水中慢慢驶向远方。
河水碧绿澄澈,倒映着莫问纷乱的思绪,倒映着小雪的忧伤。
天空始终阴沉沉的,太阳久未露面,一如心中的人。说走就走,说不见就不见。
就在莫问离去之时,沐颜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她的心更痛了。
屋外,景色依旧,只是物是人非。
沐颜又变老了许多。
她呆呆地坐在地上,双目呆滞。
她揉搓着自己毫无弹性、毫无水分的面庞,像抚摸着干瘪粗糙的树皮。
她沉默不语,她也懒得再闹,因为她明白,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因此而回到过去。
她情绪低落地走向江边。她步履蹒跚,老态龙钟,本来只是一小段路,她却走走停停,耗费了很多时间。
她真的累了。
来到江边,沐颜看着自己反弹的很彻底的容颜,心中抑郁难调之情表现在脸色上。她面色沉重,情绪失落,脸上满是戾气,这一切配上她苍老的容颜,使她看上去狰狞和可怖了不少。
她抓扯自己的皮肤,仿佛那样能抓去自己的衰老;看着自己满头白发,她难过地摇头。
心中的不甘再次涌了出来,“不,不。”她痛苦地质问,“为什么会这样?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她排斥自己。她一头扎进水里,仿佛那样可以掩藏或延缓衰老。她不断洗脸,但一切都不可更改,已成的事实,如铁锤般击打着她破碎的心灵。她一下子瘫坐在湖边,神情恍惚,目光呆滞。
阴风阵阵吹起,吹起浪花一串一串,极有节奏地拍打着岸边。
竹筏行至开阔地,两岸已无高山,莫问看到了袅袅炊烟,不远之处已有村寨人家。
“还是应该回到现实,”看到人烟,莫问难掩心中喜悦,激动地说,“多么美好!”
竹筏行至狭窄处,一座石桥横更眼前。莫问正待穿过石桥,回归人类世界。石桥上站着一个人。
“小子,”老妖非鱼的声音传来,“你不是要把眼珠给我吗,怎么突然不辞而别了?你后悔了?不再不求回报地付出了?”
老妖非鱼已然知道莫问就要放弃沐颜独自离开了,这对他的测试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因此,他必须再挽救一番,问问莫问的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选择回去,那么他就继续他的测试;如果莫问执意离开,那么他的测试便宣告失败了。失败的滋味对他来说并不好受,所以他现在竭力避免会遇到这种情况。
非鱼突然出现在莫问面前。“药好了,快把眼珠给我,我急用!”老妖催促道。
莫问还在犹豫。
非鱼引导道:“爱要在一起,要幸福地生活,要你不求回报地付出,只有她好了,你们才能幸福!”
“我……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莫问说,“爱,不一定要在一起,把爱留在心底,相守相望也是可以的。”
“可你们的问题是,”非鱼语重心长地说,“她不幸福,她不开心快乐,那样她会死去。她死了你还有爱吗?还能相守相望吗?”
“好!”莫问终于开窍,“眼珠我可以给你,但不是现在!”
“那什么时候?”非鱼迫切地问道,“等我回去再看沐颜一眼,交代她几句话之后。”
非鱼也不能强求,就同意了:“那好,你快回去吧!”
“我这是要去哪里?”莫问想到了自己对沐颜说过的誓言,问自己,“我也曾对沐颜说过永远相爱,永远不离不弃,可现在怎么了,我撇下她自己一个人走掉,我能走到哪里,哪里会有我的幸福依靠?”
想到这里,莫问调转航向,撑起竹篙,向着鲜花谷划去。刚开始,水流缓缓,虽是逆行,却也不怎么费力,莫问悠悠划行。但不久之后,水道变窄,水流湍急,莫问撑着竹篙,顾了这头,那边被冲歪了;顾了那边,这边又被冲歪了。莫问满头大汗,使出吃奶的劲,划三步退一步地艰难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