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听了,扶他起来长长的一叹道:
“原来你也是个孝子,说来倒也可怜,不过有一点,你不知道咱们地府索人性命并不是依着善恶的。
当年孔子最得意的弟子颜回循规蹈矩,号称道德典范,却也不过活了三十五岁,而当时天下最出名的一个大恶人盗拓,阎罗王等他活到八十六岁才让我去拘了他的性命,这岂是外人所能猜测。”
姜小鱼不服气的说道:“这又为什么?难道是阎王老爷一时被他蒙混过关了么?”
牛头倒真是个忠厚的鬼官,说道:“现在还没进鬼门关,我见你这小子还算顺眼,就让你多明白明白吧。”
又说道:“你想想,这颜回虽然是个大好人,但有一样东西比起盗拓来却差得太远。”
姜小鱼读书水平有限,即使霍秀娟曾经给他提过这个什么颜回,也必然是抛在了脑后,不过总算他还聪明大声说道:
“银子,一定是银子,孔老夫子好像自己都很穷,教出来的徒弟也好不到那里去,这个盗拓就不同了,一听名字就挺威风。”
牛头道:“不错,就是银子,颜回自己的肚子都难填饱,那里还有钱财来孝敬各位阎王?不过盗拓却不一样,不知给阴冥烧了多少纸钱金箔,两人的际遇自然也不同了。
姜小鱼对一点倒是非常理解点点头,想起一事又道:
“那我二娘也给阎王烧了不少的纸钱啊,这可是我亲眼见到的。”
牛头摇着头说道:“这你就不懂了,要知道,天底下像你二娘这样给阎王烧纸钱的是多不胜数,而且又是通通炉化,不知是烧给谁的。
咱们地府可是有十殿阎王,大家都不好意思要,只好拿来充公,人情不到这烧了也是白烧。”
姜小鱼这时也有些明白了,问道:“那烧钱要烧给谁好呢?”
牛头说道:“我再教你一个招,咱们虽然有十殿阎王,各自管的事不一样,但阎罗王却是玉皇诰封的正总管,要想烧钱讨好,他那一份自然要与别的阎王不同。”
姜小鱼点点头道:“原来这就叫做‘敬神要朝尊,送钱莫错门’我以为咱们人间如此,想不到下面也是一样。”
牛头说道:“这鬼神都是在人间呆过的,自然免不了一些俗气,要是不收些钱财,怎么能显出自己的威风和受人尊敬?说起来还是你们人间之人把咱们带得势利了呢!”
姜小鱼此时已知地府与凡间一般有脏浊之事,这倒让他安心了些。
不过这次他的祸闯得太大,十殿阎王都给得罪,而自己随身又没带什么冥钱之类,真是糟糕透了。
这一鬼一人说着话,牛头又说道:
“行了,姜小鱼,咱们该进鬼门关了,你的忙我帮不上,只全凭你自己的造化了。”
姜小鱼忙说道:“帮得上,帮得上,以牛头大叔在地府里的资历,只要你说一句话,阎王老爷怎么也要给你几分薄面……不不,厚面。”
牛头摇着头道:“算了,这事我有自知之明,还有,我可不爱听别人拍马屁,你小子少给我来那一套。”
姜小鱼便道:“对对,牛头大叔你做事踏踏实实任劳任怨不图虚名,现在这个世道能不爱听别人拍马屁的可太少了,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牛头不知不觉的又接了姜小鱼一顶高帽子,顿时有些洋洋得意起来。
“不错,要是图那些虚名,我牛头早就坐在地府里受香火享清福了,哪里用得着每天这么奔波。”
此时已经到了鬼门关下,却见到一座石桥通向关内,石桥下黑雾滚滚阴风惨惨,又不时传来成千上万游魂野鬼凄厉尖锐的嚎哭声。
姜小鱼此时头皮一阵阵的麻,两脚软哪里敢举步,想起一些传说来战战兢兢的道:
“牛……牛头大叔,这里是……是不是……奈……奈何桥?”
牛头点点头说道:“就是这里了。”
姜小鱼眼前有些昏晕,又说道:“那是不是前面有个孟婆要给我喝一碗孟婆汤?喝下去就变成白痴了。”
牛头说道:“也不是白痴,只是将凡间的事情忘了。”
姜小鱼说道:“那还不是白痴是什么?等一下阎王老爷问我话的时候,岂不是什么都记不起了么?”
牛头说道:“不错,等一下我会带你到秦广王那里去,你的罪孽已无可申诉,只凭他发落便是。”
姜小鱼暗暗叫苦,如果让自己昏昏噩噩的不能说话,那么就只有乖乖的让人剥皮拨舌上刀山下油锅了,这碗孟婆汤可是万万不能喝的。
说话间便上了奈何桥,姜小鱼脚上便如被灌了铅一般根本走不动,牛头便连拖带拉的将他带过了桥。
到了对面桥头,便见到了前面搭着一个凉蓬下面,一张木案上面摆着无数黑黝黝的碗,旁边正熬着一个大铜壶,想来就是那孟婆汤了。
而在木案之外却坐着一个中年妇人,穿着一身绿纱裳儿,头上黄烘烘的插着一头钗环,看着有人来,那妇人便站起身来,下面系着一条鲜红生绢裙,搽着一脸胭脂铅粉。
敞开胸脯,露出桃红色的抹胸,年纪大约在三四十岁的上下,柳眉樱唇姿色倒是不恶,只是眉宇间有一股子风骚之气。
姜小鱼见到这妇人,料到她必定就是孟婆,便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盘算着怎样才不喝那碗汤。
见到她这模样儿,颇有几分像青瓶儿,心中思如电转便有了些应对之法。
还没有等牛头介绍,便跑过去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道:
“姜小鱼见过孟姐姐。”
那孟婆见到有新鬼前来,本来还板着一张冷脸,却见到他奔着过来向自己磕头,更妙的是居然以姐姐相称,这可是她在这桥上守候以来的第一个乖巧之人,心中不由减了几分煞气。
“你起来说话。”
姜小鱼应了声“是”便站了起来,知道不能沉默,便又拍着胸口笑道:
“好险好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