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毕后,突然一个牵引,把江在源拉至身前,紧紧抱住了弟弟,重重拍着弟弟与己等高的结实肩膀。江再渊感慨,弟弟终于长大了啊!
“哥!爹走了!”江在源哽咽道。
“父亲此去,我与你亦同哀。”似乎被弟弟情绪感染,江再渊双眼湿润。
“来,累坏了吧,收拾一下,进屋聊。”江再渊松开弟弟,看了一眼大黑马,那憨货正夹着尾巴瑟瑟发抖,低头拜服,便笑道:“马不错!”
“还好!”江在源挠了挠头,去把白白拴好,跟着进了屋。
屋子里摆着几样简单的小食,江在源狼吞虎咽,江再渊细嚼慢咽。
江在源吃饱后,诧异道:“哥,你不是应该辟谷了吗?”
江再渊微笑点头,道:“陪你吃一些。”再看看后山方向,又道:“有美食,自然也是要尝尝的。”
听着江在源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又听他讲了一路见闻,江再渊深深地看了一眼弟弟,安慰道:“万物有生灭,世间有轮回,大道漫长,说不定还能再相遇。母亲当年一走,父亲对你是怎么要求的?现在父亲走了,你也无需沉浸于悲痛之中。况且长兄如父,还有我在呢。”
江在源点点头。
“对于父亲和我,你应该有诸多疑问,既然已经相见,以后自是会慢慢告知于你。”江再渊表情严肃,道:“我且问你,爹娘已不在,你修道的初衷可改?今后有何打算?”
江在源眼神坚定,道:“哥,我已经想通了,正如你所说,大道漫长,或许能重逢。我初衷不改,我想修那长生大道。”
江在源顿了顿,又道:“这一路行来,所见所闻,联想起爹的谆谆教诲,感觉这世间好像多了什么,又好像缺了什么,一时说不上来。”
“不错,已经在学以致用了。”江再渊赞赏道。
“可是我听说了,我修的是体道,对我来说那是一条断头路啊,此生修行无望。”江在源表情一黯。
“谁说是断头路,爹么?还是方伯?还是沈大先生?”江再渊意味深长地看着弟弟。
江在源似是想起了爹的话语,摇摇头,道:“爹说,见了你,自有领路人。”
“那你相信爹么?”江再渊继续追问。
“自是信的。”江在源眼神中燃起了希望。
江再渊拂袖起身,走至窗边,望着屋后群山,道:“之所以先和你聊这些,是先问你的心,才好决定下一步。修行之路渺渺,你会遇上千万种善与恶,是与非,眼见未必实,耳听未必虚。你也许会有憧憬,也会有迷茫;也许会有悲欢,也会有离合;也许是更多的愤怒和不解。但切记永葆赤子之念,不忘初心,它是你的希望,是你的信仰,也是你的道。”
江再渊抬头望天,心念一起,一道无形之障屏蔽了天机。
这是从心所欲,更甚于言出法随,隐隐超出大神通的范畴。
接着转身面向江在源,起手一招,一幅光阴画卷展示在江在源面前,又起手一抹,抹去了画卷引发出的天地异象。
画卷中,是近千百年来的世间一剪缩影,一幕幕场景或震撼人心,那是得道圣人与妖族高手的战斗场景,亦有圣人之间的斗法场景;或使人热血沸腾,那是万千人族力战妖族大军的场景,亦有人族两国之争保家卫国的壮烈场景;或使人义愤填膺,那是人族王朝王国之间为了利益冲突发生战争致使生灵涂炭的场景,亦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场景,还有人族虐待妖族弱小的场景;或使人百感交集,那是人族百姓生活安乐的场景,亦有人族与妖族妖物其乐融融的场景;或使人愤愤不平,那是强者欺负弱者的场景,亦有贵族欺压平民的场景;或令人吐气扬眉,那是护国之战胜利凯旋的场景,亦有含冤得雪的场景,还有贪官污吏被处置的场景……包罗万象,皆为众生相。
这一切有如汹涌的波涛拍在江在源心间,轰入江在源脑海。
江在源只觉呼吸不畅,头痛欲裂。
江再渊手一收,光阴画卷瞬间消失无影,一掌虚拍在江在源额头,稳住其心神。
待江在源眼神恢复清明后,道:“你当年年纪小,修为不足,父亲不想用我刚才的方式揠苗助长,他煞费苦心,带你游走山河,观世间百态。现在可有感触?”
江在源点点头,之前似懂非懂,现在心中已有雏形。
“古之无为之治已不可求,但今之有为之世尚可往。”
“君子处世,先立身再笃行而后成愿。”
“欲知平直,则必准绳;欲知方圆,则必规矩;人欲自知,则必直士;欲为直士,则必亲仁;亲仁之余则学文。”
“这些都是父亲一直教导你的,你并未让父亲失望,而且做得比我预想中还要更胜一筹。不要嫌我像父亲一样絮叨,如要走下一步,这就是你的道基,不可废。”江再渊笑道。
“自是不会。”江在源虚心受教。
江再渊神采飞扬,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事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谓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之本,此谓之至也。”
然又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现之身份,想必你已清楚,父亲与我所行之道,欲开万世太平!这是我辈读书人的心中宏愿。父亲与我,本欲殊途同归,现下可以证明,父亲已走错了路,然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江再渊向弟弟伸出手,道:“修行中人,本可不闻世间事,一心只愿问长生。但我辈读书人既亲仁学文,无法做到问心无愧,袖手旁观,我们选的是一条最难走的通天路,前路渺茫,危机重重,你可愿与我披荆斩棘,一路同行?”
江在源一把握住哥哥的手,
“吾愿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