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刘睿影仍能站在这里,还笑得出来,就是赢。
他选定的地方,是腋窝正中处。
然而高仁打出的这一枚算筹,却是奔着他肩头袭来。
刘睿影右手持剑,高仁攻其左肩。
为的就是让刘睿影闪身躲避亦或是挥剑格挡是露出破绽。
当右臂转向左肩时,总有那么一瞬会暴露出他腋窝正中处的要害。
高仁等的,就是这一瞬。
他的手中尚存两根算筹。
一根看似急攻,实则是要其露出破绽。
第二根才是真正的致命一击。
高仁没想到刘睿影却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堪破了自己的谋划,硬生生的忍耐着算筹穿骨的伤痛,右手的剑却是都纹丝不动。
“我现在倒是有些敬你了,我为先前对你的态度感到后悔。”
高仁说道。
甚至站起身子,对着刘睿影鞠了一躬。
“不必。”
刘睿影说道。
这两个字他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能尽力说的平稳。
左肩的伤口处,鲜血汩汩留着。
以那处血洞为中心,逐渐蔓延开来,形状像极了一朵正在凋零的牡丹。
“知道我为什么要把其余的算筹全部撅断吗?”
高仁问道。
刘睿影摇头表示不知。
他说话向来都是自问自答。
根本也没有必要去搭腔。
“因为我也在赌……最开始觉得一根便已足够,后来觉得还是稳妥些,这才给自己留了两根。但没想到我还是高估了自己,或者说低估了你。”
高仁说道。
话音还未落下,却是响起了一阵掌声。
高仁把剩下的一根算筹叼在嘴里,鼓起了掌来。
“啪啪啪”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后半夜中尤为刺耳。
四下里空空荡荡的,但却又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数的回响。
刘睿影心中有股深深的无奈……
对于一个实力远高于自己的对手,这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让他几乎否定了自己的一切。
转头把目光抛向了老板娘的客栈方向。
这里根本看不见一丝光影。
但刘睿影知道月笛,晋鹏,以及孙德宇,还有震北王上官旭尧他们都还在店中。
这是他仅存的希望和寄托。
也是此刻他心中有血有肉,真实存在的神明。
高仁却是前所未有的安静,刘睿影能感觉都他正在酝酿着什么,可是他却没有萧锦侃的本事,算不出来。左肩出伤口的疼痛却也令他的思绪极为卡顿,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来思考。不过现在的情况却由不得他放任自己,如果不能料敌先机,那死的定然就是他自己。
其实高仁的想法并没有刘睿影认为的那样复杂,难以捉摸。只不过是玩惯了鹞子的人被麻雀啄了眼,都会有些不习惯罢了。高仁虽然没有得到至高阴阳师——太白的传承,但他的身上也有股子异常偏执的劲头。向来都是他算计别人,而方才却被刘睿影看破了算计,于情于理却是都无法让他咽的下这口气。故而手中继续把完整仅剩的一根算筹,目光时不时地在刘睿影的周身上下游走一圈。
“既然你做事不按常规,不合乎情理,那也就不能怪我说话不算数了!”
高仁说道。
沉默过后又是轻松与欢喜。
很显然他对刘睿影已经有了新的决断。
“从来没有指望过你是个说话算数的人。”
刘睿影苦笑着说道。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右臂还完好无损,依旧能拿得住剑。纵使他明白高仁方才的言语已经表明他对自己无论是那所谓的“善缘”还是“恩情”都将要一笔勾销,可他还是不会放下手中的剑。
相比于那些个在老板娘店里的人,手中的剑才是最真实的依仗,也是他目前惟一的希望。现在的他丢掉的反而是一切负面的情绪,不管稍后会发生怎样血腥的事情,他都无惧于痛苦和折磨。只要他的手中仍然握着剑,只要他的剑尖在倒下前的一瞬间仍旧是指向了高仁的咽喉,那他就会收获一种凌驾于物质与肉体之上的精神力。
这已然无关他是否是查缉司众人,或是否是个武修。即便只是个店小二,是个卖苦力的伙计,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他也能做到这般。面对敌人战斗到底的心念却是要比最终的输赢更加重要,刘睿影坚信就算自己这次真的死在了高仁的手中,他也会化身为一道梦魇,让高仁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自己而背脊流汗,震颤不止。
剑是兵刃,拿起剑的那一刻就代表着之后的争端与杀戮。只不过现在的刘睿影对这个问题的认知更加的透彻。一开始还会在乎输赢,计较得失,可拼杀对敌的过程中死亡是再说难免的,若是能做到毫不在意,便已经是立于了不败之地。
刚刚的那句话,刘睿影说的云淡风轻,但当它传到高仁的耳中时,却是振聋发聩的力量,竟是让他的脉搏都微微摇晃了数次。刘睿影环顾四周,这个地方说不上美丽也谈不上荒凉。对于一个已经下了决心要战斗到底的人来说,是不会在意自己身处于什么样的环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