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你们进展不错啊,王子胜这边联络了八户,其中六户都已经谈妥交了定金,你这边儿三十五户,其中二十三户都已经基本谈妥,二十户交了定金,贾瑞这边呢?”冯紫英一边看一边问道:“定金是按照多少交?”
“三成。”贾蓉一说起这个就忍不住眉飞色舞,“这桩事儿不止是小侄,包括家父也参与进来了,毕竟家父很多时候更熟悉一些,所以我们还有一二十户都在联络之中,估计还会有一些成果,三成定金也是婶子和我们商计的,太少了万一您这边儿谈妥了,他们又反悔或者找了其他人,那我们不久亏大了,听说他们有人还是托到了一些经常跑口外的商人身上,……”
见贾蓉还是有些不放心,冯紫英摆摆手:“有这事儿,但是蒙古人的要求很苛刻,要全部打包,哪一个商人敢把这活儿全部揽下来?就算是他们凑齐了银子,不怕蒙古人反悔?蒙古人真的翻脸不认账了,谁来承担这个损失?”
“对,对,对,就是这个正理儿,商人们在蒙古人那边儿算什么?还是大爷说话硬气,便是蒙古人头人也得要给几分颜面。”贾蓉喜不自胜。
“这点儿把握我还是有的,否则也不敢把这桩事儿交给你们来做。”冯紫英很随意地一点头,“这种事情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掺和插手的,我有这个底气,别人那就得自个儿多琢磨一下能不能吃下来。”
“是,是,是,大爷心里有底气,所以我们干起来也才格外踏实。”贾蓉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脸上笑容简直笑成了一朵花,“贾瑞对您也佩服得五体投地,一说起您,他就说是这京师城里最让他心甘情愿牵马坠蹬的,……”
“打住,蓉哥儿,你也不用在我面前夸赞,贾瑞会这般夸赞我?我不信。”
冯紫英摆手,贾瑞这厮可用,但是格局也有点儿低,另外始终有点儿膈应,需要防着一手,但是从倪二那边反馈回来的消息看,这厮倒是一门心思钻在钱眼里去了,有点儿向贾赦进化的状态,什么银子都想捞一笔。
“大爷,侄儿如何敢在您面前虚言?贾瑞原来也就在府里边蹦跶,现在走出去,靠着几家赌坊放贷,也挣了一些银子,但是一样也遇到一些硬茬子,吃了不少亏,前段时间他把银子放给了礼部尚书顾秉谦顾大人小妾的弟弟,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四百两,连本带息五百多两,人家不认了,拿出借条,结果被人家一把抢过去给撕得粉碎,打了一架,自己也是头破血流,闹到宛平县衙去,结果人家说他口说无凭,斗殴各负其责,对方伤势更重,他四百两银子白白折了不说,汤药费还自个儿花了十两,还给对方赔了二十两,气得他在家里骂了两天,……”
惹上了顾秉谦的便宜小舅子,那可真的就是自找苦吃了。
顾秉谦虽然不可能露面,但是这京师地界上的官员们,哪一个对朝中大臣们的三亲六戚不了解?
本来你这种赌场放贷就不受人待见,现在证据又被人给撕了,你再要去论个是非,自然就难了,人家还有这等臂膀,你一个贾家旁支,就算你是龙禁尉密探,但龙禁尉岂会为这等事情替你出面?
“这贾瑞算是一脚踢到铁板上了,不过他这种勾当本来也该有这种心理准备不是?这等暴利,哪有每一笔都能顺顺利利收回来?那其他人还不都得要去做这等营生了。”冯紫英摇摇头。
“爷说的是,前两个月他还放了一笔银子给镇国公牛家牛大人的侄儿,五百两,现在也没能收回来,人家也不说不还,就说得等到赌场上把银子赢回来再还,他去赌场堵了人家几回,但是人家人多势众,他根本就不敢和别人叫板,后来人都碰不到了,去镇国公家闹,门儿都进不了便被赶了出来,所以贾瑞也说这就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冯紫英被逗得笑了起来,这贾瑞也敢自称是善人?
“那他做这事儿可上心?”
“上心,上心,比谁都上心,他找了倪二合作,做得十分顺利,只不过他那边人数虽然多,但是赎金数额却不高,而且牵绊甚多,还有不少甚至就根本拿不出银子来,所以算下来利润也未必就赶得上我们这边儿,……”贾蓉颇为得意地道。
冯紫英微微点头,“那他的名单呢?”
“这厮不肯交给我,非得要亲自交到你手上,可能隔几日他要亲自来永平府见您。”贾蓉脸上掠过一抹不满兼不屑,“深怕我还能去抢他生意一般,一股子小家子气,也不想想侄儿怎么会看得上他那点儿?”
“哦?他要自己跑一趟?”冯紫英也不在意,重新审读了一遍这两份名单,点点头,“这份名单我看一看,如果问题不大,你们便便可以要这些人直接交银子了,但时间上你们分阶段步骤来,我到时候给你们圈一圈,哪些最优先,哪些第二步,最后是一批,这样也能显现出咱们在其中的努力,他们的银子也花得不冤,……”
贾蓉大喜过望,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当,他还以为对方肯定要拿捏一番,甚至可能会找些理由来说难处,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这想法,这样一办下来,估计两三万两银子就能到手了。
搓着手站起身来,贾蓉真心实意的鞠了一躬,“此事儿婶子也说要全靠大爷
费心了,到时候……”
“行了,你婶子的心计蓉哥儿你还能不了解?”冯紫英哂笑着摆摆手:“银子落入她手里还能指望她拿出来?我可从没指望在她那里挣几个,我现在心思都在公务上,哪里还有闲心去想这些?不过是顺手为之还个人情罢了。”
还个人情?贾蓉心里也在嘀咕,这个人情可有点儿大了,什么人情能值几万两银子?
这一算下来,利润肯定在十万辆以上,甚至如果做得好的话,挣上二十万都有可能,当然这还要看冯大爷这边和蒙古人那边的议价权。
说实话冯大爷要分一半也是天经地义,但冯大爷似乎根本不就在乎这个,想到这里,贾蓉越发对冯紫英与王熙凤之间的关系感到好奇了。
再想到琏二叔去了扬州,从扬州那边回来的朋友说,琏二叔在扬州养了两个瘦马,都是千挑万选的,妖娆动人,其中一个儿子都替琏二叔生下了,琏二叔现在海通银庄扬州号的话事人,可以说算得上出人头地了。
扬州那边不比京师,经商之风盛行,商人们借贷也是惯例,所以扬州号的生意兴隆,琏二叔在那边的排面极大,连扬州府衙几位如同知、通判以及户房的几位都经常和琏二叔饮宴,这等情形便是府里两位老爷和自己父亲怕是都难得做到。
看看顺天府衙那几位,荣宁二府哪里能攀得上?那位吴府尊据说眼高于顶,平素都是和首辅、次辅打交道的,便是寿王、福王相邀的诗会文会,都难得一顾。
那位梅翰林一个庶出儿子居然就敢退了薛家二姑娘的亲,再一联想到薛家索性就把这位薛二姑娘当着陪嫁与薛宝钗一道嫁入冯家二房,这等下重注的魄力不可谓不果决。
这么一想,贾蓉越发觉得这琏二叔只怕是早就存了“托妻献子”的心思,献子当然不存在,但是这托妻的手法可是玩得挺顺溜,贾蓉也不由得佩服自己这位琏二叔的心思无人能及,心下也有些艳羡。
就凭这一着,就能挣个满堂富贵,扬州瘦马难道不香么?听说一个上等扬州瘦马需要十来年的培养,动辄花费巨万,琏二叔就敢纳两个!
据说还要在在扬州别娶高门大户的女儿,相比之下,饶是二婶子的模样也是令人垂涎,但身上的光环似乎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
“大爷仁义!”虽然内心还在嘀咕冯紫英和王熙凤的关系,但这并不影响贾蓉识时务,满脸堆笑:“这番营生下来,婶子和小侄还有那贾瑞也算能缓一口气了,……”
“蓉哥儿,凤姐儿和贾瑞也就罢了,你好歹日后也是要当宁国府一家之主的,珍大哥虽然喜好冶游了一些,但你们偌大的宁国府,又没有大观园那样大一个累赘负担着,应该要好过得多吧?”
冯紫英还真有些好奇这宁国府的家底儿情形如何,对荣国府他从贾琏、王熙凤、宝钗以及黛玉和修大观园的种种情形能够大略有个了解,宁国府的人口要比荣国府少一截,花销也应该要少许多,贾珍虽然荒唐,但是那也有个度,不该如此狼狈才是。
贾蓉听得冯紫英这一问,眼圈都差点儿要红了,府里的苦楚,有几人知晓?
他可是等冯大爷这句话可真的是等了几年了,总不能啥缘由都没有就来抱大腿吧?现在总算是有个由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