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府里人越发感觉到当下荣国府的没落,而且许多人现在都有了二心,像凤姐儿因为和贾琏的和离,现在也生了离去之意,大伯大概更是觉得老祖宗偏心而有自立门户的想法。
但是这荣国府上上下下千号人,一旦凤姐儿要离开,谁来管家?难道交给邢氏?
那更是王夫人不能接受的。
可如果是捏在自己手上,无论是让珠哥儿媳妇还是探丫头来摸着,都要面临无米之炊的困境,自己作为掌家媳妇,就不得不考虑如何支撑下去,这老爷一去江西可能就是几年,带着赵姨娘在外边儿逍遥,自己却要背负这样沉重的包袱,王夫人当然要多考虑几分。
贾政皱起眉头。
贾赦留饭冯紫英,却没有叫自己,明显就是不愿意二房这边掺和,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但是猜都能猜到和是钱银营生有关系。
联想到前次大哥和铿哥儿说的那些话,难道是做的那宅子铺子倒腾营生?
但是那都是要花大本钱的营生,而且也未必有那么多合适的,时间这么短,又能做下几桩?
何况现在蒙古兵退兵的消息已经传开,这等营生早就没了机会才是,哪用得着再来如此热切的留饭铿哥儿?
贾政苦苦回忆,似乎那一日也就没有再谈其他更多的了,那大哥还能有什么营生找上铿哥儿?
不对,好像还谈了一些,贾政慢慢回忆起来,大哥好像对京营将佐们被蒙古人俘虏一事很感兴趣,而且专门打听铿哥儿与蒙古贵酋谈判的事情,最后还问了铿哥儿和蒙古贵酋是不是有交情,难道……?
见贾政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王夫人知道自己的话还是起了作用,“老爷莫不是想起了一些什么?”
“那一日大哥倒是对咱们京营武勋中被俘虏的那些将佐的情况很感兴趣,也问了铿哥儿和蒙古人谈判的情况,不知道大哥是不是……”
贾政也不确定,毕竟当时他也有些走神,想到了探丫头能不能给冯紫英做妾的事情上去了,没太在意,但是的确是听到了一些这方面的话。
王氏对外边事情不太精专,但是也还是知道这京营武勋被俘虏数百人,大多都是和贾家有些往来和交情的,“老爷,那这些被俘虏的武勋将佐,朝廷就没有打算赎回来?”
“朝廷现在只打算赎回士卒,将佐蒙古人要价太高,朝廷怕给不起,而且朝廷内部反对声也很强。”贾政摇头。
“那老爷您觉得大伯是不是想要私下里帮忙撺掇联络,请铿哥儿帮忙赎回一些和咱们贾家相熟之人呢?”王氏也不蠢,也能想得到这些。
赎人是一回事,涉及到这么多人,如此海量的银子,大伯在里边肯定要上下其手,利用荣国府名声做担保,利用贾家和铿哥儿的关系做人情,从中牟利,这条链条一下子就能明白了。
贾政和王氏相对而视,都顿时明白了贾赦的打算,难怪要避开二房这边,贾赦这是想要打算独吞这笔收益啊。
虽然不知道这笔收益有多大,甚至都不清楚究竟这些将佐们的赎金具体数额,但是贾政记得当时冯紫英说了士卒是二十万两银子赎回,但是几百将佐的赎金要高得多,估计起码应该是一二百万两银子以上,而贾赦哪怕在其中稍微过手,估计都能数千上万两银子到手。
贾政虽然对银子这些没有那么太过于热衷,但是同样也清楚现在荣国府的艰难,否则也不至于对赖家如此斩尽杀绝,现在这样一笔银子就眼睁睁从眼前流过,要说用的是荣国府名声作保,靠的是铿哥儿的人情,可铿哥儿论感情只怕和二房这边还要深厚一些呢,和长房那边哪有什么交集?
没等贾政想明白,王氏却是已经想通透了:“老爷,这怕不行,若是要从蒙古人那里赎人,人家这些武勋肯定要找有信誉作保,大伯这是拿着咱们荣国府信誉去作保,另一边儿就是用铿哥儿与蒙古人之间的交情,这笔人情相当于是用铿哥儿的了,可若要论公,这该是咱们府里公中来做这笔营生,论私,那也是咱们二房与铿哥儿交情渊源更厚,林丫头是大伯和老爷的嫡亲外甥女,宝丫头是我妹妹的嫡亲女儿,大伯这般藏头遮尾的做事情,就未免太不厚道了。”
贾政皱起眉头,王氏固然说得有理,但是之前你也没想到过这一出啊,现在大哥只怕前期都做了不少准备了,这才突然下手和铿哥儿合作,你现在要去横插一杠子,只怕两房之间立即就要翻脸。
贾政是最怕麻烦的性子,犹豫了一阵,这才道:“夫人,这事儿大哥怕是筹划已久了,咱们以前也没想到过,现在要去说什么,恐怕不合适,要不……”
“老爷,恐怕不行。”王氏很难得地态度坚决一回,“你恐怕是不清楚咱们府里边现在的状况,老爷忙着外边儿公务,所以妾身和凤丫头也就没有烦扰老爷,但现在情况很不好,便是从赖家那里收回来一部分银子,但是也顶多能维系到明年中,老爷倒是马上去江西了,可府里还有千号人呢,这日子到明年怎么过?”
贾政一怔,内心也有些惭愧,王氏甚至都已经料定自己去江西后对府里的不闻不问了,所以才会有此焦虑,才会另谋想法?
“那夫人的意思……?”贾政沉吟了一下
,才问道。
“老爷去问一问大伯,如果不好直接问,那起码也要找个法子打探一下,看看大伯究竟和铿哥儿在做什么?大伯那里不好闻,那铿哥儿那里总可以问一问吧?妾身不信铿哥儿能对大伯如此,却还要瞒着我们。”王氏有些瘦削的脸上付出一抹冷峭的神色,一字一句地道:“大伯能做到的,我们一样可以。”
王氏甚至都已经琢磨过贾赦是怎么来说动冯紫英的了,或者是二丫头,又或者是邢岫烟。
冯紫英的心性众所周知,吃着林丫头嘴里,还惦记着宝丫头碗里,自己送他金钏儿、玉钏儿两姊妹,便一下子拉近了关系,而在之前,两家关系其实是颇为疏远冷淡的。
冯紫英预料到自己被贾赦留饭肯定会引起一些关注甚至闲话,但是却没想到连王氏这种素来不关心俗务的人,也都居然如此积极热心的加入进来。
“冯大哥被大舅舅留饭了?”黛玉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格外惊讶,据她所知,冯大哥和大舅舅关系应该是很一般才对,留饭也该是二舅舅留饭才对。
“嗯,厨房里传出来的消息,说大老爷专门叮嘱要做得精致一些,另外奴婢听司棋说,大老爷心情极好,走路都带唱曲儿呢。”紫鹃捂着嘴笑道。
“可冯大哥不是说明日就要回永平府了么?”黛玉秀眉轻蹙,手里握着的画笔轻轻放下,“怎么这个时候却又来府里了?”
“这却不知道了。”紫鹃欲言又止。
“怎么了,鬼鬼祟祟的?”黛玉微微噘嘴。
“婢子听司棋说,遇见三姑娘也好像是去大老爷那边儿转了一圈,应该也是听见了冯大爷去大老爷那里了。”紫鹃圆润的脸盘上露出一抹思考之色,“可是最终好像没进去。”
“哦?”黛玉讶然,看着自己这个贴身侍婢,“紫鹃,你想说什么?”
“奴婢听闻二太太身边彩霞说,二姥爷和二太太也谈起过三姑娘的婚事了,可是好像只说了说就没有了消息,可论年龄,三姑娘也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紫鹃贝齿轻咬朱唇,轻轻叹了一口气,“估计是没有太合适的。”
黛玉蹙眉,她当然知道探春也是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一般大家闺秀满了十四便是要考虑婚嫁之事了,一般说来满了十六就应该要出嫁,超过十八岁未嫁的都比较少见了,探春和自己一样已经满了十五了,翻年就满十六岁了,这个年龄起码应该有订亲了。
见黛玉若有所思,紫鹃才又道:“奴婢还听得赵姨娘身边吉祥说环三爷一直替三姑娘抱不平,要三姑娘主动和老爷、太太说,不能像二姑娘那样任凭大老爷那般胡乱指婚,……”
“二姐姐哪里就指婚了?大舅舅虽然有那个意思,但是也没有真正定下来,不过那孙家的确非良配。”黛玉沉吟了一下才道:“若是有机会,我也要和大舅舅与大舅母说一说,听说那孙家男子性格暴虐,喜好酗酒,二姐姐那性子嫁过去,只怕会受许多苦。”
紫鹃微微点头,“其实奴婢也是这个意思,但是姑娘您是晚辈,不好和大老爷太太说这些话,不过冯大爷现在既然这么得大老爷的推崇看重,或许请冯大爷说一说,效果就要好得多。”
黛玉笑了起来,道:“紫鹃果真心细,只是不知道大舅舅究竟什么事情会这么对冯大哥?我还没见过大舅舅对谁有这么上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