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太好了。”冯紫英满意地点点头,对于这样一个组合他还是很看好的。
像这种事情就需要一个熟手来操作,像晋商虽然可以在本地发挥一些作用,顾登峰也能从中斡旋协调地方官府,但是具体到从买地到各种设施添置再到开建,那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中间也会遇到很多问题和困难。
如果没有一个真正运作过整个过程的角色来操作的话,其效率会很糟糕,出差错甚至遭遇挫折的几率也会大很多。
“立民兄,我原来拜托你招募西夷工匠的事儿进展如何?”冯紫英更为关心这一桩事儿。
在他看来冶铁这边大致原理和工艺流程问题都不大,但是在冶铁炼钢完成之后,甚至到铁料和钢坯的处理加工,这才是当下大周最为薄弱的环节。
这个时代在欧洲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些简易的机床,这对于机械加工尤其是未来军工行业的发展极为重要,如果大周不提前布局,那么从铸炮到枪管制作,再到拉丝和精密装置制作等工艺上,差距还会越来越大,而现在就及时能引入,哪怕多花费一些代价,都是值得的。
冯紫英对于欧洲的机床发展情况并不了解,但是他却知道欧洲在钟表行业的快速发展已经远远超越了大周,而钟表匠由于自身的需要,就必然会对更加精密可靠和方便实用的机床提出要求,比如螺纹车床和齿轮加工车床。
冯紫英唯一有印象的就是达芬奇似乎在他所处的那个时代就已经勾画出了各类车床以及车床关键的曲柄、飞轮、轴承等零部件的模型图样,所以冯紫英相信在欧洲应该已经有了这方面的一些突破,如果现在大周能通过学习和模仿来紧紧跟上,那么起码不会在未来的科技大飞跃时代中落伍太多。
这个时候冯紫英也想到过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但很显然从青檀书院毕业已经考中进士的宋应星现在还不具备科技大咖的范儿,冯紫英也不清楚历史主线的微妙变动会带来什么,但现在还很稚嫩的宋应星是肯定不具备这份实力的,但如果日后有机会,冯紫英当然会促成宋应星向这方面转化。
对自己在理工科方面知识技能的欠缺冯紫英是非常遗憾的,前世中他也曾经看到过许多穿越,几乎个个都能有一手理工科的制造技能树,冶金也好,机械加工也好,制造火药炸药也好,都能迅速点开技能树,可自己在这方面却的确逊色太多,如果不是偶然机会对土法炼焦和炼钢高炉有所了解,只怕他连这个最基本的技能突破都无法提供助力。
即便如此,他也只能提供一个大概的里理论指导,具体还是得依靠专业的工匠技师来慢慢摸索尝试,这也是他最大的遗憾。
“冯大人,此事也有一些进展,从苏禄那边我招募了三人,主要是从事火铳装置制作,其中一人是钟表匠出身,一人是他的学徒,另外一个人则是铁匠出身,会铸炮,另外从西夷本土的招募恐怕还要等半年才能见出端倪来,我也开出了很高的薪水,但是西夷人很多都是走投无路才愿意出洋,但是听从西夷本土过来的西夷人说,好像那边的一个皇帝对那些所谓异教徒很是仇视,要剥夺那些人的财产,另外也在和那边一个叫奥斯曼的国家打仗,局面很混乱,所以才会有一些人愿意躲避他们的皇帝惩罚和战争来这边,……”
冯紫英当然记得历史上的三十年战争,但现在时间节点还没到才对,还要几年席卷欧洲的三十年战争才会爆发,而现在应该是神圣罗马帝国和奥斯曼帝国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吧?新教联盟和天主教联盟也应该差不多成立起来了,战争气氛也已经很浓了。
“立民兄,据本官了解,现在西夷那边局势很混乱,而且估计未来几年那边还会打成一团,他们对这些所谓信奉异教的子民可是格外仇视和偏执,所以这应该是一个机会,我建议你可以通过一些在苏禄吕宋这边的西夷人,不管他们是信什么的,只要愿意去帮我们招募那些会制作钟表的,会打铁炼钢的,会制作机械装置的,一律高薪聘请来,在这里我们会保障他们的安全,也不干涉他们的信仰,前提是他们能够给我们带来实质性的技术突破,……”
对于冯紫英如此急切而直白的表态,庄立民也很吃惊。
他知道冯紫英一直不满足于当下大周在火铳和铸炮这方面落后,对于庄记这种在火铳制造水平上居于大周最先进的状况都不太满意,一直想要引入更先进的铸炮和制作火铳技术,但是以他现在的身份,如此态度,几乎就是代表官方的一种姿态了。
想了一想之后,庄立民才小心翼翼地道:“大人,西夷人多信教,而我朝好像对这些方面很忌讳,……”
“此事本官自有分寸,这些西夷人信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朝民众以儒法为本,敬天地君亲师,尊崇祖宗,所以他们的信仰未必能符合我们汉人的心意,而朝廷自然也有律法管,至于现在,本官只想要看到能帮本官改进冶铁制铁和钟表机簧装置制作的工匠,其他本官一律不问,但那等只图来传教者,本官概不欢迎!”
大周对西夷洋教态度也是较为矛盾甚至混乱的,但基本上是采取“节取其技能,禁传其学术”的对策,但是单单是“节取其技能”就给了传教以可能,而“禁传
其学术”则要看朝廷在这个问题上能够采取多大力度来了。
冯紫英也清楚其实从二三十年前西夷人在广东登陆开始,天主教便已经在两广地区有所传播,只不过天主教在当下社会氛围下,很难真正赢得国人的认可,当然天主教士们也在不断改进他们的传教方式,以求使用本土化的需要。
很受冯紫英看重,但是却还没有什么接触和交道的徐光启现在就已经是一名笃信天主教的官员了,但是朝廷似乎对此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明白了冯紫英的意图,庄立民便点点头:“小的明白了,请大人放心,我们物色的人选尽皆是符合您的要求的,绝不会替您添麻烦。”
“添麻烦也不怕,只要他能带来的东西值得本官帮他扛起这份麻烦,本官都乐意,就怕他们没这样的本事,那就只有说声抱歉了。”冯紫英摊摊手,一脸淡然。
这算是把态度挑明了,现在的永平府只要是有用之人,那么都可以容忍,若是无用之人,那么就绝不允许其进入。
冯紫英暂时也还没有考虑清楚对待西方传教士来大周的态度,毫无疑问这些传教士都是以传教和殖民相结合为先导目标的,但是又不容否认的确能带来一些新的技术,而这恰恰是自己最需要的。
“绍全兄,山陕商会的力度不够啊,怎么却成了我的人什么事儿都替你们办了?”对山陕商会的态度冯紫英就不像对庄立民那么客气了,“原来就说好了,登峰是负责官府协调,但地方上具体购地、建设和人手协调,都该是你们山陕商会的事儿,现在看起来似乎你们就只管出点儿银子了,若是单论银子,海通银庄就可以满足,何必再要你们?”
王绍全满脸堆笑,站了起来,心中却是唏嘘感慨,这还是五年多前,那个从临清水门里游泳而出的少年郎么?
这一晃五年过去,那个少年郎已经成长成为了堂堂大周五品大员,一府同知了,现在更是以上位者的身份来驾驭着山陕商会、庄记和海通银庄三家的合作,要在这本地率先打造出一个工商业的范本来。
现在山陕商会这边对此事极为重视,王绍全也是全凭着往日的几分交道结下来的交情,很是费了一番心思才算是争取到这个机会,自然要把事情罪的漂亮。
“大人,这您可冤枉我们了,榆关港那边可全是我们一手一脚在做呢,现在前期勘探准备也都差不多了,您说这才区区两个月时间,就能做到这个份儿上,除了我们山陕商会,还能有谁这么卖命?”王绍全搓着手道:“半年时间,我们就要让榆关港的码头正式建起来,下一次庄老板的船就可以直接从广州靠泊榆关了。”
“绍全兄,山陕商会的能耐我知道,榆关港本来就说好该是你们一手包圆,而且榆关港连通驿道的这一段道路也要尽快建起来,……”
冯紫英不客气,山陕商会这帮人不好好利用起来,都对不起自己,这帮家伙和蒙古诸部勾搭甚深,挣了太多黑心银子。
榆关港要真正兴盛起来,还得要靠这帮人,要让榆关港成为连通辽东和北地甚至南方的水陆枢纽,需要投入的商业资源就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