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周家是哪家?”冯紫英没想到真的还不幸而言中,这梅家是要和薛家悔婚了,这无疑对薛家又是一大打击。
“南居贤坊王驸马胡同周家,挨着旧太仓,也就是南新仓,周家祖上在前明曾经出过进士,本朝广元年间,其祖父考中举人,后来担任过宛平县令和太仆寺丞,其父只中过秀才,后来捐官外放,在山西担任过县令,后来在河间府担任过几年同知因贪墨被免官,其叔父倒是在天平十二年中过进士,但运气不太好,还是在庶吉士的时候染了时疫病殁了,但其叔父的昔日同窗好友就是当下户部尚书郑大人,据说郑大人对其颇为提携,……”
“……,本人也曾去考过举人,但是三番秋闱皆未能过,元熙三十五年捐官为南直淮安府沐阳县丞,后任山东高唐州知州,永隆二年后赋闲在家,梅家便是欲聘其嫡次女。”
冯紫英点点头,这么说来也算是书香门第,祖上是举人,叔父考中过进士但运气不好还未任官就殁了,自己算是秀才,捐官也任过两任官,比较典型的士绅官宦人家,不过要说比薛家强多少,好像也说不上,无外乎就是觉得书香世家名声好听一些罢了。
“那这周家还有什么特别的么?”冯紫英不相信梅家会这么草率地就要悔婚退亲而选择这个算不上多么特别的周家,哪怕梅家那边其实也就是一个庶子而已。
“呃,周家嫡长女嫁给了兵部左侍郎柴大人的弟弟当填房。”倪二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冯紫英的表情,这才小声道。
倪二显然是知晓眼前这位爷和兵部左侍郎柴大人关系匪浅,但这种事情倪二也不清楚究竟来龙去脉,对方也没有交代清楚,只让他去查明白近期的原委。
冯紫英愕然,居然和柴恪拉上了关系?
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看来这梅之烨也不是什么傲岸嶙峋的人物,柴恪的幼弟也三十出头了,好像是考中秀才之后便屡屡折戟于秋闱,现在应该是捐官在顺天府哪个县里当县丞吧?
自己庶子和前程无比远大的兵部左侍郎的弟弟当连襟,这账的确算得。
柴恪是湖广籍士人中的翘楚人物,兵部尚书张景秋这一次未能入阁,使得柴恪还只能继续在兵部左侍郎位置上,但一旦阁员出缺,深得永隆帝信任的张景秋就会是最有利人选,而柴恪也是继任兵部尚书的最合适人选。
而且随着这一轮齐永泰和李廷机都要卸任吏部尚书和礼部尚书,朝中又要迎来一轮大调整,没准儿柴恪就可能直接出任某部尚书,不用再等待接任张景秋的位置。
“唔,我知道了。”冯紫英只能叹息。
和前途无量的兵部左侍郎的弟弟当连襟,的确要比娶一个早就黯淡没落的皇商女儿要强太多了,哪怕你家中有些银子,那又能如何?和一个正三品兵部左侍郎相比,那就不值一提了。
冯紫英知道这种情形下,根本没有办法去劝说梅家回心转意,而且他也相信作为湖广望族的梅家,在做这种事情之前,肯定早已经把后续工作安排妥帖了,是绝对把握不会背负道义上的责任才会行此举,虽然现在他还不知道梅家究竟以什么理由来悔婚退亲。
冯紫英思考了一阵,他也只能把这个结果回复宝钗了。
再联想到今日母亲的态度,他也越发担心,薛家被退亲,对薛家声誉是一个巨大打击,自己若是想和宝钗订亲,只怕母亲会更加强烈的反对,宝钗也应该意识得到这一点,只怕心里也是更加焦急,自己还得要好好宽解对方一下。
“倪二,那贾家那边情况怎么样了?赖家的事情查得如何了?”冯紫英终于丢开了这桩事情,把心思放在赖家身上。
自己在京师城中顶多还能呆一二十日,复爵敲定,然后就是申请兼祧,礼部一批复,事情就算告一段落,自己就该去永平赴任了,这一二十日李就需要把许多事亲都要一一梳理清楚,拿个结果或者应对方略出来。
一说起这事儿,倪二精神也是一振,颌下浓须也是一阵乱颤,“回爷,有了很大进展,这边联系了薛大爷,通过薛大爷和桂花夏家那边说好了,赖大不但从桂花夏家买了许多花树,还从南郊的董家以及保定府那边的陈家买了大量树木和山石,价格都不菲,小的找了一些人找到了当时董家和陈家的经办人,用了一些法子算是掏出了许多东西,……”
见倪二眉飞色舞,冯紫英就估计这厮用了一些手段,收获肯定不小。
这也是他当时交代的,可以通过桂花夏家去找路径,
但是最好不要把桂花夏家当成第一炮来打,这样肯定会让桂花夏家不高兴,但是如果在其他方面打开了口子,那就不存在了,桂花夏家那边的证据一样可以用起来,到那个时候,赖家已经顾不到那些了。
作为京师城里的地头蛇,倪二自然有他的门道和生存手段,对付这些事情可谓轻车熟路,也有的是人手,便是官府查起来,他也一样有手段应对,这一点冯紫英从来不担心。
“那下一步你们打算怎么做?”冯紫英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发动了,自己马上要走,王熙凤那边更是坐卧不安,不给她一个交代,也说不过去了。
“就在这几日里吧,大爷,那贾瑞倒是个厉害的角色,咬人一口入骨三分,看他别看是个读书人,但这等事情也倒是很在行,做足了手脚,也悄悄找了府里边几个人,先前都还有些不太愿意,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地却都服了软,……”倪二也觉得这贾瑞行事有些诡秘,不像个正经人。
冯紫英轻轻一笑。
有贾赦和贾珍替他背书,再加上还有龙禁尉密探的这重身份,不用暴露,只需要若隐若现的表示外边有人有路子,这贾府里边数百上千人,龙蛇混杂,多的是人心不古愿意冒险的,自然会有人上钩,只不过得看机会。
赖家又仗着有贾母的宠信,这么多年来做事霸道惯了,许多事情根本就不怎么遮掩,要寻证据说实话真不是什么难事儿,一般鸡毛蒜皮的事儿大家也知道是动不了赖家在老祖宗那里的信任地位的,打蛇不成被蛇咬的事儿没人肯干,所以自然就没有人愿意去触这个霉头。
关键在于谁来开这第一枪,而且还要直接把赖家轰趴下让他们一时间无法狡辩赖掉,只要这第一枪打狠了打准了打透了,后边自然有无数人想要从中落井下石进而得利谋利的。
难道周瑞、林之孝、吴兴登、秦显、王善保这些人就没有觊觎过赖大的总管家位置?想想也不可能,无外乎条件不成熟不允许罢了。
现在时机成熟了,贾家财政陷入困境,连贾母都心知肚明在不可能像以往那样大手大脚随意挥霍了,否则她屋里那点儿老底子都要抵挡一空了,再有人要从贾家身上挖肉,而且还是假借为贵妃修园子上下其手,她还不闻不问,恐怕就要引发众怒了。
“倪二,不必去管他,他有他的路数,你只需要协助他把事情办妥,到时候府里边欠你的银子,自然会优先考虑。”冯紫英摆摆手。
“小的明白,这赖家现在挺阔气啊,我让人查了查,赖尚荣最初一直是住在澄清坊干鱼胡同,就在东极观边儿上,后来嫌那处宅子太小,卖了,换了昭回靖恭坊的棉花胡同,位置不但好,而且大了许多,估摸着没五六千两银子拿不下来,是原来一个致仕官儿的老宅,后来这官儿回老家了,便把这宅子卖了,听说还一并把两三处铺子也都处理给赖家了,就在教忠坊的铁狮子胡同和安定门大街交汇处,那可是一个好地方,卖药卖香卖皮货的都挤在那一片儿,热闹得紧,我估摸着光是那两处铺子起码是要两三万两银子呢。”
倪二也着实花了一番心血,把赖家底子摸了个通透。
“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冯紫英觉得还真的小觑了赖家的家底儿,在京师城里还能购置铺子,而且还是在修园子之前,这大手笔可真是够大气。
“应该永隆二年得事情吧。”倪二想了想,“大爷,还不止于此呢,赖家还在西郊白纸坊外边买了一处庄子,您也知道白纸坊外边的庄子可不便宜,据说上好熟地都得要有好几百亩,……”
冯紫英都忍不住吸了一口气,这赖家看样子这几十年附在贾家身上还真的是吸够了血啊,宅子,铺子,庄子,现在还捐了个官帽子,这还只是倪二查探到的,没查到的,不知道还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