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练国事的谈话很有些费心累人,也是冯紫英来到这个时空之后劳神的一回。
面对这样一个日后可能成为自己最重要助手的人物,冯紫英是不敢怠慢,需要从一开始就要把对方的思想观念导入自己预设的轨道。
虽然说前期做了许多铺垫工作,但是练国事不是等闲之辈,能在永隆五年春闱大比中折桂,不仅仅是只会死记硬背经义,他对时政的了解一样不浅。
所以冯紫英在之前也是把自己的一些观点想法煞费苦心的进行了一个综合系统性的梳理,以求最完美的奉献在对方面前。
从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步行回家正好可以接走路来整理一下思绪,也考虑下一步自己要到永平府任职的一些准备工作。
就这样有些漫不经心地走回到丰城胡同,踏入自己府邸大门,回到自家小院,才发现沈宜修和晴雯都不在,一问云裳,才知道母亲和姨娘把沈宜修和尤二姐都叫了过去,不用猜,肯定是玩麻将去了。
到母亲那边一看,果不其然,婆媳四人,正玩得不亦乐乎。
见丈夫回来,沈宜修和尤二姐都赶紧起身,冯紫英自然不会去扫母亲和姨娘的兴,连忙招呼二人坐下继续。
他也希望有这样一个比较轻松的氛围,顺带就把自己要到永平府担任同知的消息告知给大家。
“永平府?!”一听到自己儿子去向已定,就是京畿的永平府,段氏连打麻将都没了兴趣,吩咐下人把麻将收拾了去,这才让冯紫英等人坐下,“铿哥儿,是你自己选的,还是你老师的安排?”
“是儿子自己选的,其实儿子也可以选江南那边,比如宁波府,也可以选湖广的黄州,或者河南的南阳府,照理说都比永平府条件要好,但儿子还是选了永平府。”冯紫英很好的控制着说话的节奏,既不能让母亲感到不满意,但是又要让母亲明晓自己不是随随便便都能指挥的人。
“哦?”见自己儿子语气如此平缓坚定,段氏一时间也有些吃不准这里边的奥妙了,“宁波府不比永平府好?”
她也知道自己对如何选择并不太懂,但是也知道无论是宁波还是黄州,肯定都要比永平府好。
永平府就在顺天府的东边儿,靠海,不能说是穷乡僻壤,但是治安不靖,民风骁悍,水旱不断,儿子选择去这里就因为这里离京师近?
是担心儿媳妇怀孕太远不好照顾了?
自己儿子突然间变得这么顾家起来了?
冯紫英没敢说保定府,否则自己母亲肯定要生气,无论怎么比保定府都要比永平府强,而且一样离京师城很近,地理位置更好,人口更多,而且也是一等一的大府,齐永泰当初就一直希望冯紫英去保定府。
“论条件宁波府肯定比永平府好,便是黄州和南阳府也都比永平强,可是一来永平距离京师城很近,儿子可以随时向几位师尊请益,二来永平府北面就是蓟镇辖地,儿子此番去永平府也有借重蓟镇卫所的一些事情。再说了,儿子未必就会在下边呆太久,两三年足矣,何必非得要走太远,另外儿子也算是北地青年士人中的翘楚人物了,如果去南方可能不是太好,……”
冯紫英半句没提记挂沈宜修怀孕之事,但是沈宜修脸上却早已经浮起了幸福的笑容,丈夫早就和他说了会选择北地,最好是距离京师城最近的州府,这样可以就近有个照应。
虽然沈宜修很支持丈夫事业为重,但是哪个女人又不愿意丈夫怜惜自己呢?虽然再三劝说丈夫不必记挂自己,自己身体很好,而且府里还有婆婆和丫鬟们的照应,根本不必担心什么,但丈夫做出这样几方面都能兼顾的选择,当然让她很满足。
段氏也是精明人,哪里就不明白这里边多半也还是有沈氏怀孕的影响,但她也不会去说什么,自己儿子现在是越来越有主意,而且在这种事情上,她也知道自己没法帮儿子做抉择,只能儿子自己决定。
“铿哥儿,这等事情,你自己有主意就好,宛君这里,你不必担心,我和你姨娘都在她身边呢,断不会有什么事儿。”段氏点点头,“那如果你要去宛平,可是让二姐三姐跟着你去?”
现在冯紫英只有两个妾室,尤二姐和尤三姐,段氏对尤二姐很满意,别看生得高头大马,又是一副胡女模样,但性子柔顺,老实温厚,而且加之胸大臀丰,一看就是能生养的,若是跟着儿子去永平府,没准儿这边沈氏还没有生下来,尤二姐就能怀上了,那就太完美了。
至于尤三姐段氏也知道不能以寻常侍妾身份来看待,救过儿子的命,而且先现在儿子名声日达,免不了就有嫉妒和不满儿子的人,有这样一个精通武技的女子在儿子身旁保护安全,那比什么都重要。
“宛君这边儿子担心没有照应,……”冯紫英迟疑了一下,但沈宜修早已经接上话:“相公不必担心,有婆婆她们照应,妾身很安稳,就让二位妹妹陪着相公去永平便是,相公身边总要有人照应,三姐儿要帮相公照应安全,这内里就要请二姐儿多操心了。”
尤二姐赶紧起身,“姐姐放心,妹妹定然好生侍候好相公。”
沈宜修也抿嘴一笑,“那敢情好,妾身倒是很希望能早日听到妹妹有喜。
”
一旁的大小段氏都是笑了起来,“嗯,二姐好生侍候,老身也想膝下多几个孙儿孙女,绕膝之乐老身可是期盼已久了。”
尤二姐脸顿时红了起来,不过眼中却满是喜欢。
这一回跟着相公去永平府,纵然金钏儿香菱几个丫头也要跟着去,但是肯定不能与自己和三妹争,妹妹也是个床第间不中用的,侍奉郎君还得要自己来,没准儿多承几番雨露,自己就能怀上了。
冯紫英也很喜欢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一家人和睦相处,三妻四妾,琴瑟和鸣,也只有在这个时代男人才能有这种齐人之福,换了前世,想都不敢这样想。
趁着这等欢乐的时候,冯紫英也要把另外一桩事儿说一说,“正好母亲、姨娘都在,儿子也要把另外一桩事儿禀告,……”
“哦?什么事儿值得铿哥儿你这般郑重其事?”段氏狐疑地道。
“是这样,朝廷念着儿子西疆平叛和献计开海,加之之前二伯在大同病殁未能袭爵,所以觉得有所亏欠,此番朝廷便有意让我们冯家二房复爵云川伯,……”
这桩事情一干人里只有沈宜修早就知道了,其他人都是蒙在鼓里,一无所知,但沈宜修此时也要装出一副刚知道的模样,满脸惊讶。
段氏下意识地就瞥了一眼沈宜修。
当初丈夫因为未能在二伯病殁之后袭爵云川伯,也是满腹怨言,但是却也无可奈何,最终大同总兵倒是接任了,但最后爵位上只给了一个神武将军这样的杂号将军,这也让冯家上下都是极为不满。
此番朝廷骤然又要让冯家复爵,丈夫现在的神武将军算三房,那么热即意味着二房复爵又要涉及到日后袭爵的问题,只能是继续兼祧二房,问题是这个问题对冯家是好事,但对于沈宜修来说就未必高兴了。
所以段氏首先就是观察了一眼儿媳妇。
但看到儿媳妇一脸惊讶却没有多少不满和懊恼的模样,段氏还以为对方不明白这里边的奥秘,但是转念一想,接触这么久,自己这个儿媳聪慧可人,绝对不是对这种事情不了解的,但没有表露出不悦怕也是觉得她是长房大妇,而且肚子里有了孩子,谁也无法动摇她地位吧?
如果是这样那就阿弥陀佛了,段氏可不愿意因为这个而伤了儿媳妇的心,再说儿媳妇肚子里还装着孩子,可千万别动了胎气。
倒是紫英这个家伙,这个时候说这事儿也不先和自己商计一番,显得太过草率了,万一让沈氏生气了,岂不是没来由的坏了心情?
干咳了一声,段氏看了一眼儿子,这才慢吞吞地道:“朝廷有此意?怎么会突然这个时候想起了?以前做什么去了?”
“太太,此事也是好事,现在长房有了传承,二房却独缺,如今朝廷能垂恩,也是冯家当兴,咱们都应该感到高兴才对,……”沈宜修此时自然要在婆婆面前刷好感。
沈宜修很清楚,此事既然不可逆转,那么就需要从长远计。
自己是长房大妇,未来二房三房都还有大妇,如何在这个大家庭里站稳脚跟,丈夫、公婆、姐妹、下人,各方面的关系都需要考虑周全,如何来处理好这些关系,分清轻重缓急,沈宜修都已经考虑过了。
除了丈夫,这府里就是公婆了,公公常年不在,那就是婆婆和姨太太最重要,只要博得婆婆的认可信重,那基本上自己也就在冯府里边立于不败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