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轻轻笑了笑,“文言,现在朝廷困难,我受诸公委托南来,任务艰巨,每一样都不简单,若是王九玉这个私盐贩子能为我此行开个好头,我想也能让我在和这帮盐商和海商们打交道时减轻一些压力啊,文言,这每一项我都要靠你替我好好具体谋划一番呢。”
见冯紫英态度如此坚决,汪文言也知道对方肯定是拿定了主意,而且冯紫英那一句受朝廷诸公委派,虽然没有明言,估计也是有故事的,自己要做的把要交涉的对手最详尽的底细情况拿出来,同时给出各类选些和建议,以供对方参考。
“公子既然决心已定,那文言也不再多言,定会按照公子所言准备妥当,不会让公子失望。”汪文言也不再废话,点头应允,“另外扬州这边盐商的情况汇总,我已经替公子准备好了,嗯,基本上都集中在山陕商人和徽商,比例大概是四六开,按照他们规模和影响力进行了一个区分,……”
冯紫英一边看,一边点头,“嗯,我得仔细研究一下,这么厚实一本,看来这些盐商故事颇多啊。”
汪文言笑着应道
:“公子,这些人基本上都是经过几十年慢慢积累起来的,甚至历经几代,多少都在这扬州城里乃至南直这边有些痕迹,……”
冯紫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文言,这一次恐怕我就要来当一回恶人了。”
“当恶人不怕,岂不闻当官宁要人恨,莫要人怜?”林如海放下药盅,脸色异常平静,“这帮盐商不是没有准备,这么些年来,他们赚肥了捞足了,自然也明白朝廷的规矩,不过总是要抱着一丝幻想,另外也就仗着用银子在朝里搭了一些关系,觉得可以有所仗恃,可也不想想,朝廷都这么难了,难道还有谁会因为这个而来专门为你手下留情?”
冯紫英恭敬的坐在一边,“叔父说得是,不过小侄倒是有一些不同的想法。”
“哦?”林如海微感吃惊。
这位准女婿成日里和汪文言他们收集梳理这些盐商们的各种勾当,不就是为了朝廷筹集银子么?
他得到的消息是朝廷户部已经彻底空了,而皇上的内库也是捉襟见肘,而西疆和辽东、宣大的粮饷都是迫在眉睫需要拨付下去,尤其是甘肃那边。
柴恪回京就是专门为此而来,当然也有说柴恪会继任兵部左侍郎,将卸任三边总督,自己未来的亲家也就是此子之父可能要接任三边总督。
但那也是有个火炉,谁坐上去都会如坐针毡,难怪王子腾宁肯去登莱也不愿意去三边。
这会儿又说有不同想法,不是为了筹集银子,你做这些准备为何?
“叔父可能有一些误解,以为小侄来就是为了找这些个盐商打秋风,搞捐输来着,之前包括一些阁老们和皇上的确有此意,但是我觉得不妥。”
冯紫英知道自己的想法恐怕未必会被很多人理解接受,但是他还是打算要这么做。
既然永隆帝和叶向高以及官应震把这边全权交给了自己,那么只要能弄回去银子,方法上就不必那么计较了。
而他就要给这些商人们,尤其是大家都觉得是肥羊的盐商们树立一个榜样,朝廷是讲信誉的,守规矩的,或者说,要给这些商人们确立一个契约精神。
换一种说法,最起码要让这些商人们意识到自己这个人是讲信誉守规矩,有契约精神的。
这个时代恰恰是最欠缺这一点的,或许在商人之间还能有些信誉道义,但是若是商人和官府之间,强弱悬殊,那么就很难说得上什么信誉契约精神了。
只不过估计在大周,很多人都无法理解。
林如海目光里多了几分奇异,他有些不明白自己这个准女婿想要干什么了。
冯紫英好生筹划了一下言辞,要想达到最佳效果,还得要自己这位准岳父的全力支持配合才行。
“叔父,我是这么想的,既然朝廷定了规制,那么盐商也好,海商也好,那就是在朝廷的规制下运作,他们赚再多的钱,那都是朝廷允许的,朝廷如果觉得不合适,应该调整规制,而不应当采取捐输这一类的手段来,当然,如果说谁和私盐贩子勾结,或者和盐场勾结,甚至盐中掺土,坑害百姓,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林如海忍俊不禁,这不就是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么?啥事儿都得要找个合适的理由,嗯,是符合朝廷规制。
一句话,想要让人家拿银子出来,得有充分的理由,不过自己这个准女婿看起来似乎还有点儿道德洁癖?不像啊。
见林如海的神色,冯紫英就知道自己的解释有些多余,对方难以理解,无奈之下只能摇了摇头道:“总而言之,小侄希望让所有人都明白朝廷,嗯,最起码小侄所定下来的规矩例制,小侄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言出必行,行则必果!要让他们都相信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