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行人从铁网山返回京师城时,义忠亲王也回到了自己在安福胡同旳府邸。
独自回到书房略作思索,他就做出了决定。
“梓年,立即准备南下吧,就今日。”
“啊?”被招来的汪梓年大吃一惊,之前他主张南下,但是义忠亲王不同意,但现在怎么就突然改变了主意?
“孤和叶向高谈了,希望监国,但是他断然拒绝。”义忠亲王显得很平静,“而且他一句不合规制,言外之意就是只会承认老四那一脉,……”
汪梓年无言以对,这些文臣哪有那么容易就转向的?
如果说牛继宗大军入城,控制了局面,也许还能逼迫他们一下,又或者诱使一些不得志者转头,但是像叶向高这种人,他可以下野日后复出,都很难直接就向己方输诚,那他们这些士人的颜面名声就别想要了。
“不再看一看?”这个时候汪梓年反而觉得有些拿不准了。
“不能再等了。”义忠亲王这个时候倒是显得格外决断,“再等,等方从哲、齐永泰他们回京,反应过来拿定主意,孤就未必走得了了,现在他们就是拿不准父皇心思,孤也是狐假虎威,……”
“那太上皇那边真的……”汪梓年有些遗憾地问道。
义忠亲王摇了摇头,“孤已经用了所有办法,但都见不到父皇,太妃那边也是尽说些没用的话,孤安插的人带出来的信只说父皇终日看书习字,……,不过叶向高他们也肯定派人试探过父皇的意思,父皇应该也没有给他们好脸色,……”
“顾大人那边……”汪梓年忍不住又问道。
“卢嵩对顾诚防范日甚,顾诚那点儿人手孤都差不多接手了,他顶多也就是在南北镇抚司吏还有几个私人罢了,难以搅动大局了,而且若无父皇的授意,他也不会再帮孤了。”义忠亲王长叹一声,“孤也大概知道父皇的心意,但他却是糊涂了,这般两不相帮,其实却害了大周庶民百姓啊。孤也不愿意走到今日这一步,南北对峙,必定要大动干戈,日后纵然孤能得登大宝之位,又是一场‘靖难之役’,要弥合南北的裂痕,只怕孤到死都未必能做好啊。”
汪梓年也只能叹息。
的确,太上皇现在若是能出面明确表态支持义忠亲王监国,那朝中文臣绝对无法阻挡,一切便顺理成章,可太上皇不愿意出面,这种看似两不相帮,任由内阁出面决策,却没想到过整个江南士绅和京中勋贵们的态度,才会拖延成现在这副情形。
既然王爷已经拿定主意,汪梓年此时反而轻松下来了,“一切都早已准备停当,王爷这会子就可以从暗道离开,诚郡王那边也早有脱身安排,只是王爷,其他的安排是不是也可以一起发动?”
义忠亲王脸色掠过一抹狰狞,“那倒不必,时机尚不成熟,察哈尔人和女真人那边我们消息都传过去了,我们也干预不了,他们要怎么做,莪们也管不着,当然,拖得越晚动手越好,白莲教这边,他们会看我们这边的动静,这帮人野心甚大,便是孤也难以控制,此番由他们闹将起来,搅烂局面也不失为好事儿,就让叶向高他们头疼去吧,也好让他们全数暴露出来,日后孤当政之后也好一举将他们铲除干净!”
“山陕那边……?”汪梓年再问了一句。
“唔,那边我们的人蛰伏其中就好,待到关键时刻振臂一呼就行,其他由他们去。”义忠亲王脸色越发阴冷,“北地既然如此不服孤,那就趁着今年大旱局面,把脓包挤破,由得这些泥腿子们去闹个够。”
汪梓年点点头,山陕那边也是早有布局,今年大旱正好可以在关键时候点一把火就能让烽烟遍地。
“牛公那边……”
“他那边自有计议,还要和孙绍祖那边协调商量,想必楚琦也早就南下沿线安排了,无需我们担心。”义忠亲王摆摆手,最后看了一眼殿中情形,面色复杂,但最终转为坚毅,“走吧,孤会回来的,但那时候就不是回这里了。”
在接到义忠亲王南下的通报后,牛继宗反而松了一口气。
从最初开始他就不是很赞成要进攻京师,因为当初就不确定对皇上的刺杀能否得逞,即便是这一次皇上遇刺昏迷,牛继宗仍然是心里不踏实,虽然他对宣府军控制力度很强,但是这是建立在皇上无法出面的情形下,所以哪怕是在对巩华城发起攻击时,他都还是有些担心皇上会不会突然醒来。
一旦大军兵临京师城下,皇上突然出现在城墙头上,只怕立即就要军心动摇,甚至一场哗变,自己能不能控制得住,牛继宗一样心里没底。
从这个角度来说,牛继宗内心是不愿意直接进攻京师城的,而更愿意南下,哪怕在江淮或者湖广、河南与朝廷军队作战,他也丝毫不惧怕,但唯独不愿意去京师,实在是皇上能不能醒来这个变数太大,对整个军中的影响也太大。
所以在之前除了作东进的准备外,他更多的还是布局南下的考虑。
南下的路径从一开始牛继宗就考虑过两条,一条是经山西方向,一条是走北直隶路线。
毫无疑问北直隶这边更好走,重点也就布局在这边。
从京师方向,经涿州,保
定,顺德、广平、大名,然后斜插入山东兖州,便可依托运河进行补给了。
这一路基本上是一马平川,而布局则早就从一两年便做起了。
山西那条路要难走得多,主要是内长城南下,经潞州、泽州进入河南。
这条线路也进行了一些布局,但是是作为备用线路。
牛继宗也知道这宣府军七八万大军自己不可能都带走,所以非嫡系和精锐部分全数留在了延庆和万全都司那边,而要带走的这一部分除了跟随自己东进外,还有一部分留在了保安州,而这个时候早已经进入了保定府打前站开道去了。
牛继宗早就想好了,如果义忠亲王在京师城大事能成,那么无论自己进京也好,一部南下保定也好,那都是不是个事儿。
如果大事不成,那提前一步南下更是非常有必要,虽然前期早有安排,但是也需要大军前锋去提前做好稳妥安排。
好在大周素来的是外重内轻,所有精锐尽皆在九边,内陆地区的卫所基本上都是摆设,牛继宗不认为谁能抵挡得住自己的大军南下。
但现在他还不能轻易南下,他要摆出一副姿态要和大同军合兵一道继续东进,非要拿下京师城的架势不可,只有这样,才能让尤世功不敢轻举妄动。
孙绍祖那边的情况比想象的好,只可惜即便是合兵也很难打入京师城,无论是时间还是后勤粮草辎重准备都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等到孙绍祖的大同兵过来时,估计蓟镇甚至辽东的兵都会赶到了,而且一直在庆阳进行整训的西北兵会不会趁势东进,都很难说,牛继宗不认为这是好机会。
一连串的战事迅速由平缓又再度转为激烈,反而打了尤世功一个措手不及。
原本以为这种僵持局面会一直持续下去,没想到才平缓下来两天,宣府军的攻势再度凶猛起来,两军甚至再度在玉泉山和清河店展开了激烈的交锋,迫使尤世功不得不紧急下令从通州定边卫抽调部分卫军来增补。
“什么?涿州失守?”尤世功接到消息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什么时候的事情?”
“应该是七日前的事情了。”报信人已经是几乎要累瘫到地上了,满面尘土,“属下派出了三拨信使,但是一直没有接到回信,只能亲自前来,……”
“涿鹿三卫……”尤世功死死盯着对方。
涿鹿三卫乃是逐鹿左、中、右三卫,由涿鹿卫分成三卫,但均驻守涿州,其兵力并不算多,三卫加起来不过三千余人,但是却是顺天府西南最重要的最大的后勤补给基地,大同、山西两镇的许多器械、粮草和物资都从这里转运。
“三卫叛变,只有卑职在外,发现局势不对,但是宣府军来得太突然,卑职根本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只带了百余人逃到了琉璃河移动,然后去打探消息,就连续派人来向大人禀报,但是一直没有回音,卑职实在等不及了才亲自来,……”
尤世功骇然,牛继宗这是早有安排,看准了涿鹿三卫的重要价值,只怕在东进的时候就派兵南下去控制涿鹿卫了,甚至涿鹿卫的人也早就是他们安排的人了。
这种名义上属于蓟镇管辖,但实际上属于地方卫所的军官根本打不上眼,但是在这个时候却能排上大用场了。
拿下涿鹿三卫,那就能安安稳稳的直下保定、真定而无须担心粮草后勤了,无论占不占领保定,以保定府那点儿地方民壮武备,难道还敢去和宣府军碰?